刘秀是个小心且多疑的人,他在每位功臣的府邸里都有安插自己的人,这里很多人看上去是郭圣通的人,很多人就是他明面上派去监视大臣的。
但人心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难测,那些表面上是郭圣通的人,很多其实就是郭圣通的人,那些明面上的细作很多也是郭圣通的人。
自新婚那夜开始,郭圣通就觉得刘秀不喜欢她,在她面前的刘秀脸上总有一抹散不去的阴云,她无论怎么努力,都不能让他开怀大笑。
她第一次见到刘秀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在管丽华进宫的那日。
在那之前,她从未把南阳郡的这个所谓的刘秀的正妻放在眼里,直到她见到管丽华,见到望着管丽华的刘秀,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夫婿是有儿女私情的,只是那份柔情不属于她。
她知道自己对于刘秀的政治意义,所以她只能在这点上不断加重砝码,让刘秀知道,自己对他的天下意味着什么。
这一天看上去很是平常,刘秀像往常一样在未央宫用晚膳。
但管丽华知道,此时在他面前喝着汤的人,正憋着一股无名的怒火,她不知道这火来自何处,所以并不敢轻易开口。
“云将军去南阳郡接你时,你愿意回洛阳吗?”刘秀低着头问到。
管丽华并不傻,她自然知道这个问题的背后是什么。
“不愿意。”
“为什么?”刘秀略带吃惊的放下手中的碗问到。
“臣妾是奉先祖遗命嫁到南阳郡的,但除了先祖遗命,当时的王太后也格外疼臣妾一些,有差人来问臣妾的意思,是臣妾自己点头要嫁的,我自幼在洛阳长大,却并不喜欢这里,这里的每个人做每件事都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目的,有时即使花尽心思也猜不透。我嫁到南阳郡,虽拜了堂,却并未见到未来的夫婿,人生地不熟的,是翟麽麽好心,我和啊楚才有寻的一条生路。我很喜欢圣上在南阳郡的那个小庄子,安静、祥和,说实话,那两年,大约是目前为止我过的最舒心的两年,圣上迎娶郭皇后时,我便听到了消息,翟麽麽和啊楚为此大吵了一架,我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一来在此之前,我并不算真的见过圣上,菩提寺的回廊上人太多了,我除了有些心慌,并未有特别注意到谁,拜月时对诗更不知墙外是谁,只觉得文采好,也并未有太多感受,加之圣上拜完堂,盖头都不愿意掀就去了战场,好像,隐约中就觉得您会另娶。派云枫去圣上身边,一来是先祖的信约在,不想愧对先人,二来是因为当时城中的男子大都上了战场,怕日后有人笑话云枫,他不知该如何自处。也不瞒圣上,听到您另娶的消息,我本来觉得与您的缘分就断了,虽然我也不可能在嫁,但也做好了在南阳郡终此一生的准备,云枫来接我时,我是吃惊的,我不知道圣上接我回洛阳做什么,也不舍得告别在南阳郡舒适的生活。”
“那为什么后来又同意了呢?”
“圣上今日来问臣妾,想必已经听到了一套说辞了吧,啊楚被南阳郡一个叫王朗的世家公子欺负了,是岑将军和云枫设的计,我们无权无势,无法在南阳郡立足,只得回到洛阳,我承认这是主要原因,如果圣上怪我那时不够喜欢您,您怪就是了,那时的我确实不喜欢您。”
“南阳郡的世家子弟很多,绿林军大败后,有些将领也回去了,你就从来没想过改嫁吗?”
“圣上以为管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嫁给您时,坊间说您是一个农夫,除了耕田什么都不会,说句很难听的话,我嫁您时没图什么,您不要我了,我也自然会恪守本分。”
“你如此貌美,就没有人。。”
“哼,看来圣上听到了很多我都没听过的话,翟麽麽您应该了解吧,自您从军的那个晚上到翟麽麽离开京师,她都在我身边,我若真的和什么人,有什么,她老人家会不知道吗?我在南阳郡的时候很少出庄子,出门都会乔装一下,就是怕给自己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在加上嫂嫂的事,我更不可能抛头露面了,所以很多事都是啊楚和翟麽麽做的,我为什么会为了啊楚回到洛阳呢,就是因为发生在啊楚身上的无妄之灾,原本也是我一直躲在她背后造成的。王朗觊觎啊楚的美貌,却又嫌弃她的出身,若我能表明身份,能光明正大的给足啊楚嫁妆,大约王朗也是愿意娶她的,就不会是后来的这个样子了。”
“你恨云枫和君然吗?”
“岑将军有自己的打算,而云枫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也知道,他不知道那一拳对啊楚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你怎么看岑彭这个人?”
“诡计多端。”
“可你依然信任他?”
“圣上,我别无他法,皇后娘娘的为人,您最清楚,我的母亲和弟弟惨遭毒害,您处处护着管家,管家却依然风雨飘摇,我们没有军功,没有谋臣,没有同党,我有一个儿子,我失去了母亲和弟弟,难道我还要在失去自己的儿子和哥哥,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去地下告诉我的先祖,我斗不过郭皇后,我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安心做妾,却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吗?”
“丽华,是朕的不是。”
“圣上,无论你信不信,我不曾怪过你,我承认我回到京师就是想接您的力量给啊楚报仇,但见到您之后,我对您的喜欢也是真的,我自幼生活在这里,看到过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我知道您的艰难和无奈,我知道天下和权利在您心中的位置,我无意与它们对抗,所以我只能让自己更强,即能保护自己,也能在您的身边待的更久一些。”
刘秀走过去,将管丽华轻轻的搂在了怀里,他亏欠她的,怕是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朕现在不会对岑彭做什么,但后面自然是要处置的,不过你放心,啊楚不会被牵连的。”
管丽华含着泪紧紧抱住了刘秀。
“娘娘,该听到的话,圣上都听到了,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呢?”
“看来未央宫里的那位,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厉害。”
“娘娘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