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乃是大唐右仆射裴寂,特地来拜会程名振将军!”裴寂分开试图保护自己的众人,信步上前自我介绍。
“大人请上船!非常时期,不得不多加戒备,怠慢之处,还请老大人包涵!”一位看上去非常年青,但眉宇间写满了沧桑的壮汉在船头抱拳,向裴寂回了个平揖。
“他们几个是我的贴身侍卫。这位早前曾经与程将军有过一面之缘的陈良诚将军!”裴寂站着原地不动,笑呵呵地介绍自己的随从。
“在下王蔷,乃巨鹿泽中的一名都尉!”来者脸上的笑容依旧,动作之间表现出来的礼貌也是依旧。“船小,每艘最多只能坐五个人,还得把撑篙的人也算上。老大人如果不嫌弃,可以再带两名侍卫到我这艘船上。其他三名兄弟,坐在紧邻您的第二艘船上!”
如此不卑不亢的姿态,让陈良诚等人心里很不痛快,却博得了裴寂的几分赞赏。“很好,老夫就有劳王将军了!”笑着掖好了衣服下摆,他一个箭步纵到了王二毛面前。双脚稳稳地扣住甲板,将小船冲得连连摇晃。
“老大人好身手!”船上船下,立刻喝了个满堂彩。就连与裴寂同行的侍卫们都未曾想到,平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一个老人,居然能做出如此干净利落的动作。
听到众人的惊叹,裴寂笑着冲四下拱手,“献丑了,献丑了。好久没弄这个,今日一时兴起,让诸位看笑话了!”
“哪里,哪里!”王二毛赶紧接过裴寂的话头,笑呵呵地夸赞。“老大人威风不减当年,实在让王某佩服。大人请稍待,咱们立刻就可以开船!”
说罢,让自己所在船上的弟兄给对方腾出两个位置,待陈良诚和另外一名侍卫上船之后,亲自提起竹篙,将小舟撑离了河岸。
这些年来他日日练武不缀,因此膂力变得极大。才三两下,小舟就冲出了数丈多远,将两侧芦苇整整齐齐切倒了一大片。陈良诚是个识货之人,看了看王二毛的手臂,就知道他是一员勇将,笑呵呵向前凑了几步,低声搭讪道:“我跟王兄好像曾经见过,看起来眼熟得很啊!”
“去年冬天时在濡水河边见过。我带着一伙弟兄前来接应程将军,你骑在马上想跟我拼命。后来为了护着那姓柴的,随乱军撤下去了!”王二毛看了陈良诚一眼,大咧咧的回应。
“哦!”陈良诚轻轻皱眉,随后脸上露出了钦佩的表情,“你是王将军,巨鹿泽程将军的好兄弟。当年以五百弟兄硬抗卫文升五千铁骑的那个!”
“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好汉不提当年勇!”王二毛笑着摇摇头,然后专心致致地去撑篙。陈良诚这下终于心悦诚服,笑呵呵捡起另外一根竹篙,低声道:“我来给王兄搭把手。这么大一艘船,总不能让你一人撑,我们四个人看!”
“不用,不用,隔行如隔山。你越帮,也许船走得越慢!”王二毛笑呵呵地拒绝,却不阻止陈良诚将竹篙伸下水。才三两下,小舟就在芦苇荡了打起了漩,把船上的晃了个东倒西歪。若不是另外一名巨鹿泽的弟兄早有准备,伸手扶住了裴寂。今日老大人就得变成落汤鸡。
“在下,在下,在下真是个废物!”陈良诚很是惭愧地放下了竹篙,喃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王二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又不是天天在这水里打滚,不会撑船也是必然。人各有所长,换了我去训练骑兵,就未必有你训练得好!”
“的确,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裴寂强压住肚子里的翻滚感觉,笑着说道。很久不坐船,他对水波晕得厉害。可越是在这时候,他越不能让巨鹿泽群豪看轻了自己。这伙人个个都桀骜不驯,但一旦能替大唐收归己用,绝对是一群好帮手。更让人羡慕的一点是,这伙人都很年青,成长的空间极大。就拿眼前这个王二毛来说吧,传言中都说此人是个头脑简单的凶横匪首,事实上,此人非但心思转得快,做人也很有分寸。
“呵呵,呵呵,裴大人和王将军过奖了。”陈良诚讪讪地笑着,不敢接受另外两人的赞誉。玩水上功夫,自己的确玩不过王二毛。但拉到马背上,自己跟王二毛相比也是白给。当日濡水之战的情景他心里可全记得清清楚楚。王二毛策马冲来,杀气腾腾,在唐军中如入无人之境。至少三、四个军中好手被他劈到了马下,陈良诚自认武艺虽然不弱,但气势和人马配合两方面,却差了不止一筹半筹。
裴寂不明白其中关键,兀自笑呵呵地给陈良诚鼓气。“良诚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本事,老夫心里是清楚的。这位王将军在河北道上也非籍籍无名之辈,依老夫之见,放眼整个河北,武艺见识出于王将军之右者,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老前辈过奖了。王某这点本事都是程将军教的。跟他比起来,王某实难望见项背!”王二毛将手搭在竹篙上朝裴寂拱了拱,笑着自谦。
“王将军过谦了。休说是河北,放眼天下,本领在你家将军至上的,能有几人?”裴寂非常懂得对方的心思,笑呵呵地夸赞。
见对方如此善祷善颂,王二毛等人觉得心里很舒坦。手上的力度不由自主加大,转眼间就从芦苇荡内钻了出来。
此时已经秋初,天高云淡,宽阔的水面上波光粼粼,不时有白鸥起起落落。见到小船冲来,群鸟立刻拍打着翅膀飞上天空,优哉游哉盘旋数圈,然后又远远地落下。更远处,是几艘大腹便便的渔船在撒网,渔夫们被水鸟飞起的声音惊动,直起腰身跟王二毛等人打招呼。“王头,又忙什么呢?”
“接个人。你小子别偷懒。赶紧弄几条大鱼上来,今天又贵客登门!”王二毛扯开嗓子,大咧咧地回应,丝毫不摆巨鹿泽二当家的架子。
“唉,知道了。马上给您送过去。直接送后寨么,还是送聚义厅那边!”渔夫答应一声,伸手去船舱里边翻检。数息过后,拎着一条三尺多长的大鱼,笑呵呵地向王二毛献宝。
“送聚义厅,一条不够。交给厨子老郑,让他给你按斤算钱!”王二毛看了看,笑呵呵地命令。
“知道了,那您可能得多等会儿。我先瞅瞅别人今天打到大个的没有!”渔夫答应一声,转过身去用歌声跟附近的同伴联络。顷刻间,悠扬的渔歌就响满了水面。
如此宁静的景色,令裴寂心中顿生出尘之意。如果不是放不下红世繁华,他真想找到如此宁静所在寻求采菊之乐。一转眼,小舟又在水面上掠过数百步,于湖心小岛前轻飘飘拐了个弯,很是惬意地向另外一个稍大的岛屿滑去。
对面的岛屿之上,早有大批豪杰在恭候。不像上次招待王德仁那样上演全武行,而是都穿着便装,笑呵呵地站在码头前。裴寂却没留意到王二毛等人是如何把消息传回泽地内的,想是有另外一套不为人知的办法。
“那个白净瘦高的将军便是程名振!”陈良诚走到裴寂身后,小声提醒。“他身手很好,那天跟柴将军走了十几个照面儿都没分出输赢来!”
不用他介绍,裴寂也从人群中找到了自己此番前来说服的目标。程名振站在一群江湖豪杰之间,看起来书卷气十足。这样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照理应该走的是一条科考夺取功名之路才对。不清楚其中细节,谁能想到他会是一个曾经搅得河北道几十名官员不能安枕的绿林大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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