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并无一人,我向四周缓缓掠过目光。
静沉沉的水面忽然刀劈似地从中裂开,一条小舟从水波裂缝中悄无声息地翻了上来,两边的水面微微漾开涟漪,小舟已经停稳。
舟上盘膝坐着一个人,手执一柄玉如意,身上滴水不湿:“花神让道林三郎?”
“是,”我说:“我要得到天下,请凌先生助我。”
舟中人的目光看向我的身后,语声中也透露出一丝惊讶:“萧芒的金弦弓?”
“现在是林家郎君的金弦弓。”金弦弓仆的声调毕恭毕敬,带着淡淡的鸟音。
“金弦弓有万钧煞气,萧芒以一朝太子之贵都压不住,你不怕死于非命?”
我不是萧芒。
“好,”舟中人点头,“阙下刘泾下月初一去太华山祈天,杀得了他,再来见我。”小舟忽被催发,渐渐加速滑过水面,沿河疾掠而去。
我要刺杀刘泾。
“刘泾有十万大军,五千铁骑,五千□□手,就算你能得手,也休想活着回来。”妹妹变色。
杀了刘泾,我就劝降大军,大军无主,当奉我为新主。我说。
“你自己也没有把握。”萧疏离说,我默然看她一眼。妹妹要我夺天下,先杀刘泾是不错的选择。
言眺拍掌,嘻嘻而笑:“好啊,杀了刘泾,这天下你可就得了五分之一了。”
“不过既然是凌先生授意,就必有可行之处。更何况你已得到金弦弓,就是天意所归的真命天子,王者不死,谁都伤不了你。”妹妹仔细想了一想,语气稍转轻松。
十二月十八,华山顶峰现祥兆。十二月三十,刘泾封山三日,上南峰祈天。
十二月二十九,言眺以一柄青铜剑,将自己倒挂于落雁峰峭壁下三夜两日。
“我第一击杀刘泾,第二击砍帅旗。剩下的,就看你林睿意的了。”言眺眼里光芒闪耀,花狸猫在他肩头扬起尾巴。
华山门下,刘泾的大军队列鲜明,洗练一如华山上的天空,天蓝云近。
我缓催白马,踯躅行近。白马的长鬃垂过马膝,随风拂在我的腿上,我反执方天画戟,烂银的枪尖在地上投下光影,随着我的影子颤动前进。
什么人?不得靠近!两百弓箭手雁队而出,前排蹲下,后排搭箭,暗青色的箭头齐齐对准了我。
请雷神刀张远将军出来。
弓箭手的中间闪出青褐色的一骑:“谁要见本将军?”
“哧”地一声,一支箭在我耳边飞擦而过,我一动不动,看着张远。张远青色的脸更青了,失神的弓箭手扑通跪倒,浑身颤抖:“将军饶命!”他抬头哀求,眼角的余光却看向我。
“嘶”地一声轻响如丝绸开裂,弓箭手的头颅已滚在地下,张远察看青白色长刀上的血迹:“阵前大意,我饶得了你,敌军也饶不了你!”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冷笑:“还未出手就已经折我一名兵士,来的可是林家的三郎,花神让道?”
不错。
你不好好地在家吟诗作对,到这里来干什么?
刘泾将死,你无主可保。只要你跟着我,林睿意绝不亏待你。
张远一怔,看了我片刻,忽然放声狂笑:“你今年多大?”
我举起方天画戟,枪尖指向南峰:“帅旗倒时,就是刘泾毙命时。”
张远回头向南峰遥看。朱红色的帅旗随风忽卷忽展,上端已隐入几朵白云里。
旗始终稳稳地立在落雁峰上。
张远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刚想开口说话。落雁峰上空骤然亮起七彩光芒,如渔网罩下,光芒只是瞬间一闪,随即消失。朱红的帅旗拦腰一折,缓缓弯下,消失不见。
他身后的三军顿时骚动起来:“不好了,帅旗倒了。”“主公出事了!”张远回望过去,不由呆住。
我运气于胸,传音三军,缓缓喝道:“你们的帅旗已倒,刘泾已被我义弟言眺所杀。你们现在是无主之军,只有跟着我林睿意,才能再战疆场,一博功名!”
张远面色黯淡,犹疑不决,我道:“张将军,如果你肯助我,他日我平定天下,你就是开国功臣,封王称侯,不在话下。”
张远的神情忽然一整,端起刀来,肃然道:“林家郎君想要张远效力,也得让张远领教一下郎君的本事。”片刻之间,他已恢复镇定,不愧是名将。
那是自然,我说,请出手。
张远微一迟疑,猛一催马,双臂一挥,长刀向我从上立劈而下。一招一式之下,千道万道风声或吼或哮,或嘶或嗷,叠在一起,间杂着雷神隐隐的发怒之威,如整座华山重重砸面而来。
刀锋迫近我的脸,风声却忽然一变,华山和雷神都已消失,一种锦缎撕裂般的轻微呲呲声急速延开,声音渐悄。我依旧等着,一动不动,眼看着一缕惊讶和惋惜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刀锋离我半寸,我挺起方天画戟,兜底一刺,往旁一挑,张远长刀脱手,甩出三丈。
张远面如死灰,半晌道:“郎君好本事!”
我举起金弦弓,喝道:“张远,你看这是什么?”
张远浑身一震,失声道:“金弦弓!”
他再不迟疑,翻身下马,跪倒在地:“张远参见主公!”身后的两排弓箭手也跪倒在地:“参见主公!”不远处三军浪潮般层次跪倒在地:“参见主公!”叫声一层层递向远处。
“但不知主公下一步如何?”张远跟在我的马后,与言眺并骑而行。
我示意他上前与我同行:“积艳山杨运与刘泾结盟,素来相安无事,尚不知刘泾已死,我趁其不备攻山,当可拿下积艳山。”
张远肃然:“主公高见,积艳山易守难攻,粮草兼备,可为大营。”
身后言眺冷冷一哼:“住在奢帝旧日行宫里,恐怕不是好兆头,不如选别的地方,另建新宫。”
妹妹终于开口:“张将军说的对,日后筹集粮草,招兵买马,积艳山十分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