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说，我才觉得自己的双臂早已酸麻，画戟已变得沉重起来。</p>
她又接道：“即便你还杀得动，你的马还跑得动么？”</p>
白马早已鼻息沉重，白沫厚厚，这是我所知道的。</p>
“只是，不擒住施贵，我军只怕……”</p>
“敌军势大，亚父必定不会硬拼，定会吩咐撤兵以保存实力。”</p>
我不禁略略犹豫。她说的确有道理，况且以我此时的体力，即便得知施贵在何处，也已经无法杀到他面前去擒住他了。</p>
施贵军中并无蓝衣人那样的高手，甚至连有些身手的像样将领也未曾出现在我面前，任我一路畅通地杀进杀出，这不能不说是我的侥幸。</p>
“五妹，依你看，眼下该当如何？”我转目看时，这支被我救出的人马约有一、二千人，个个神情疲惫，想是已苦战了良久。</p>
萧疏离沉静地道：“亚父若在此，定会令我等就近突围，再图汇合。”</p>
我点一点头，举起画戟喝道：“各位兄弟先随我突围，再作打算！”</p>
我率先开道，萧疏离压阵殿后，附近敌兵识得我厉害，并不敢真刀实枪阻拦，只虚作声势。斜刺里忽见言眺也率着一支队伍左冲右突，瞧见我之后喜笑颜开，不待我召唤便挥着狼牙棒急忙靠拢过来。</p>
一路顾不得说话，只捡敌兵少处攻杀突围，终于渐渐杀了出去，只是急切之间不辨方位，也不知是到了何处。</p>
众人停下略作喘息，言眺喘气道：“今日杀得痛快，却也累个半死！三哥，你还好罢？”</p>
我点点头，道：“你可瞧见亚父与睿琛？”</p>
言眺摇头道：“亚父未瞧见，只远远瞧见了熊都尉。睿琛没有回城么？我瞧见你把她赶走了。”</p>
我想起郭灵与她在一起，或许已劝她留在申渡城内也未可知。忽见言眺身旁竟是甘允，我一怔道：“承奉郎，你为何不留在申渡城内？战场岂是你该来之地？”</p>
甘允苦笑道：“身为谋士，主公何在，我甘允便何在，岂能畏惧战场凶险？”</p>
我心下颇为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言眺得意道：“我知晓承奉郎不会武功，因此把我随身的铁琵琶给了他。铁琵琶内有数百银针，危急关头他只要一按机关就能化险为夷。”</p>
甘允怀里，果真抱着言眺的铁琵琶，闻言感激道：“若没有副盟主的铁琵琶，甘允今日早已死了不止一回。”</p>
我点点头，正要夸言眺此事想得周到，眼前忽地晃过一个翡翠色人影，向我扠手行礼道：“郎君。”竟是金弦弓仆。</p>
我大是惊喜，道：“阿鹦！你也跟来了！”先前军中忙乱顾不上他，幸而他也无恙。</p>
言眺做个鬼脸道：“轻功好就是占便宜，敌军再多也伤不到他。”</p>
眼前的城墙破败，如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年久失修的城门上只隐隐见得“泽兰”两个字，连甘允也不知这是何地。</p>
进得城中，只有一片死寂，非但人畜不见，连路过的飞鸟都未见一只，这竟是一座废弃荒城。</p>
甘允打量四周，向我道：“此地虽然荒废，好歹总有片瓦遮头。如今追兵就在数里开外，我军却兵困马乏，急需养精蓄锐。我看不如就在此地休憩。万一敌兵追上，我军好歹也可守上一守。主公意下如何？”</p>
我听他说得有理，再转目看时，未见军中有高级将领，于是应允道：“好。此正危急之时，我临时擢升你为参将，全军上下现由你调遣分配，不服者立斩。”</p>
甘允欣然领命，当下调派人手各司其职，无不井然有条。看不出他一个文弱谋士倒对军务如此熟稔。</p>
适才清点人数，除我、四弟、五妹、甘允及阿鹦外，我军现有兵将一共一千零三十一人，其中龙骧军十一人，我亲卫队五人。连我的白马在内，共有战马三十六匹。</p>
追兵就在不远处，因此甘允令全军上城墙轮番值守。他派人清扫四面角楼作休憩之用，将我安顿在东角楼。</p>
我想着这一日间连番的败战和死去的数万将士，不由得心下沉重，虽然一整日都未进食，却丝毫也不觉饥饿。</p>
一只瓦罐捧到我的面前，甘允歉意苦笑道：“主公，找了半日，城中只有这一罐蜂蜜，好歹也是吃食，主公先将就吃了垫垫饥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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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罐中看去，见里面的蜂蜜早已不复原先的金黄之色，也不知存放了多久，尽管如此，鼻中仍是嗅到淡淡的香气。</p>
一闻到这香气，我忽然觉得自己前胸已饿得贴到了后背。</p>
只是挨饿的又岂止我一人？抬头环顾四周，只有五妹一个纤弱女子。我站起身，将瓦罐捧到五妹面前道：“五妹，你是女子身子弱，你来吃罢。”</p>
萧疏离看看蜂蜜，看看我，又看看四周将士，向甘允道：“甘参将，你派人烧上几锅开水，将蜂蜜兑开，务必每人分上一碗，让大家都润一润喉。”</p>
这一夜，我在饥饿中数番迷糊睡去又数番迷糊醒来，最后清醒过来时，见天光已是微亮。</p>
城墙上，甘允已在调兵遣将，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