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禅衣有着片刻的困惑,因为娘亲眼眸深处的不舍,爹爹的眼里也有。
既然两人都不舍,为何还要这样去逼彼此做决定呢?生下这个孩子,娘亲到底会不会无恙,言禅衣不知道。
但言禅衣知道,若是就让这个孩子就这般消失,爹爹和娘亲定都会有遗憾。
如果做什么都先去想后果,多少人会就此裹足不前?爹爹已经喝下了绝子药,这样的机会,已经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
言禅衣看着爹爹扶着娘亲走出了厢房,还关上了门,犹豫了一会儿,便端起那碗堕胎药,直接倒入了厢房窗台上的花盆里。
又端起茶壶将碗冲洗了一下,这才把那碗安胎药一分为二,兑上些水,药虽然看上去淡了些许,但分量倒是和之前相差无几了。
言禅衣看着自己的杰作,有紧张,也有忐忑。不管结果如何,她只能做她能做的,和她想做的。
一开始她是有私心的,她不想娘亲继续生孩子,因为她享受这被全家宠爱着的感觉,也害怕失去这般爱着她疼着她的娘亲。
可现在她却是想通了,这份宠爱其实是可以延续下去的,她也可以把她的宠爱分出来,给那就快要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
那个小生命会是她的亲人,她会和娘亲爹爹还有哥哥一样,将宠爱通通给他。
言尽欢扶着苏曼姝一回到厢房,便发现了那两碗药颜色的不对劲,他意味深长的看了言禅衣一眼,却还是扶着苏曼姝到圆桌前坐了下来。
苏曼姝犹豫着,摸了摸左边的碗,盯着言禅衣的脸,似是想看出什么端倪来。见自家女儿面无表情的样子,又伸手摸向了右边的碗,言禅衣依旧只有面无表情。
言尽欢的眼神犀利又专注,直直的盯在言禅衣身上。他知道这两碗药是一样的,却也分不清楚到底都是安胎药,抑或都是堕胎药。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这两碗是什么。他说一切交给命运,可他心很疼。继续怀下去,他的娘子要辛苦很久。可就此终止,他的娘子便会痛苦很久。
他人生第一次陷入如此巨大的矛盾里,彷徨无措。
言禅衣却是站起了身来,很是无趣的说道,“我不想看了,你们喝完了再叫我吧。”
言尽欢那一瞬间,是以为女儿将堕胎药分成了两碗的。他的心悬着,一边赞同女儿的做法,一边却又觉得自己的女儿残忍。
所以他的语气都带着些许的怒气,道,“你有事就走吧,我陪着你娘亲就好了。”
言禅衣如获大赦,她分的药,她自然知道娘亲什么事都不会有,所以爹爹一凶,她便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然后逃之夭夭了。
苏曼姝呆呆的看着面前的两碗汤药,她已经不知道该选哪一碗。一如飞琼将两碗药摆上桌时的样子,她就无从选择。
其实她真的真的不用去选,因为飞琼端上来的根本就是两碗保胎药。经言禅衣的手之后,便成了两碗稀释的保胎药。
也就是说,不论她如何选择,她的肚子都会依旧坚挺。
苏曼姝呆呆的望着两只碗,一刻钟功夫后,她广袖一挥,两碗药都摔在了地上。
这样的选择题,大概也还是有意义的,至少让她确定了自己的心,她想生下这个孩子,无论如何。
言禅衣走的一点负担都没有,言尽欢便从她的欢快的背影里懂了,桌子上的定是两碗稀释的安胎药。
他忍不住笑了笑,望着自己的娘子一脸纠结的样子,他其实心中也明白。这个时候,其实他们一家人,都是一条心的。他们都想留下这个孩子,他也想。
他喝下那碗绝子药的时候,脑子里闪现出许多言幽鸿小时候的画面。言幽鸿将父王喊成虎王的样子,言幽鸿吃着吃着糖葫芦却不见了门牙的样子,言幽鸿因着背古诗第一次眉头紧蹙的样子。
那些回忆很美好,也很珍贵。因为言禅衣都没有过这个过程,所以他更觉得言幽鸿的童年很美好。他骗不了自己,他是很想再体验一次的。
可他的理智却在说,这样的体验如果让自己失去媳妇,岂不是得不偿失?他也彷徨,也挣扎,也纠结。所以他才会同意她出的主意,将一切交给天意,交给命运的主意。
可是不得不说,当他看到自己的娘子,最终是将两只药碗都掀翻在地时,他也长长的舒了口气,同时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想的和她一样,这是他们的孩子,应该留下。天意也好,命运也好,谁都没权利,让这个肚子走。
两只碗都摔成了碎片,但苏曼姝和言尽欢,却是抱在了一起哭了起来。两人好像都有千言万语要说,两人却都一样,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只是静静的相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