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仙凝一觉睡到天明,被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吵醒,起身开门想一探究竟。
打开门,刑岳竟又歪在门框上,此时却依旧睡得深沉。姜仙凝心中略有些愧疚,自己安睡一夜,却害得刑岳在门外歪了两夜。
姜仙凝弯腰推一推刑岳,道:“三哥哥,天色已经大亮了,你且回屋去睡吧。”
刑岳一时被姜仙凝推醒,懵懵懂懂盯了姜仙凝一会,才缓缓道:“无碍的,便是几天不睡也无甚妨碍,何况还是睡了。倒是外面因何如此吵闹?”
“我正要去看,不如同去吧?”
刑岳点头,揉揉麻木的双腿起身同姜仙凝一并查看吵闹的缘由。
才出别院大门,便见远处廊上站着一群刑家弟子,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弟子,与其他弟子衣着稍有不同,此时正在训斥一众小弟子。此人正是刑风座下大弟子,刑府大管家——刑子墨。
“竟是子墨在这一早起来扰人清梦,”刑岳一边嘟哝着朝人群走去,一边招呼刑子墨,“子墨,你可是才刚自外面回来?才回来就训人,也当真是得了我大哥真传,这些小子怎么了教你骂的如此大声?”
刑子墨见刑岳和姜仙凝走了过来,急忙收了骂声迎上前来,对二人施了礼,道了‘三公子’,‘表姑娘’,便转身招呼一众小弟子:“你们还杵着作甚?还不去练功?今夜还是你们轮值,若是再出纰漏当心罚你们住寒洞!”
这刑家寒洞是刑府后山中一个千年寒冰洞,便是炎炎夏日也奇冷无比,若是只着单衣入洞,只需一个时辰便要生出冻疮,若是修为低下自洞中过上一夜定会一命归西。
一众小弟子听子墨提起寒冰洞,知晓子墨是动了真气,急忙连称不敢一路小跑去宣武楼练功了。
“这些小子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气愤?莫不是偷练了邪功?”刑岳满面好奇,笑呵呵问道。
“三公子有所不知,这些小子昨夜被少主安排在别院外守夜,若是妖物来了能挡便挡,挡不得便立即去前面求救。我今早进门听闻此事便前来查看,怎知这一群小子全都睡在廊上,别院中门大开,也不知是昨夜忘记关门还是妖物所开。我自行前去关了大门,这些个小子竟然依旧睡得香,若不是我一顿鞭子怕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得醒。”
子墨虽是长相清秀儒雅,但言谈举止却依旧是一介武夫毫不斯文,与这清秀面相格格不入。众人却是见怪不怪毫不稀奇。
这子墨四岁进府,当时正是刑风才接管了宣武楼,便自街上捡了子墨。此前子墨一直在街上同野狗争食,行为举止便同一群野狗丝毫无差。刑风在一群狗嘴里救了子墨带回府中,本是想着当个杂役,谁知洗干净却是个斯文清秀的孩子,刑风看着子墨楚楚可怜,便赐了名字收做弟子。
子墨本就生性狷狂,刑家又是一介武夫,只刑玉瑗是个腹有诗书之人。刑风便着子墨跟着刑玉瑗学了不少诗词歌赋,但许是子墨天生文学造诣浅薄,便是学了多年依旧难改身上狂放之情。
子墨虽是一向狂放不羁,但其忠心却也如同鹰犬,只要认准一人便死心塌地以命相随。故此小小年纪便助刑风掌管了刑家,当了这刑府大管家,平日里刑风不在家一府上下便全由子墨管着,刑风一向性情柔和不忍心责罚弟子,便全由子墨代劳。一众弟子对刑风只是尊敬,对子墨却是真心怕得紧。
子墨除却对刑风知遇之恩的衷心,一向六亲不认,却独独与刑岳交好,无论刑岳说得甚做得甚子墨竟是破天荒的唯命是从,若是谁人得罪了刑岳子墨便率先闹将起来。平日里刑岳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之态亦更加是子墨艳羡不已之态。
此时子墨想来便是因着看见弟子偷懒,又见着刑岳睡在院中,一是心疼,才分外恼怒起来。
“你且休要发怒,适才你可是说,你来时一众弟子全都睡在廊下,竟是叫都叫不醒?”刑岳忽觉此事蹊跷,想来便是弟子偷懒,却因何就能睡得如此深沉,非要鞭子才能抽醒。这到不像偷睡,而是好似着了什么暗招。
“正是,这些个小子,”子墨依旧忿忿的道,“近两年因着世道不很太平,这捉鬼看宅子的活竟是多了起来,我在家里看得少,这些个小子想是皮痒的紧了。”
刑岳并未理会子墨而是转头对姜仙凝道:“阿凝,你觉得昨日是谁?”
“黑衣人?”
刑岳低头略略思忖:“若是饕餮和那日黑衣人之类想来并不怕我,便是我睡在门外他们若想进屋只需越过我便可,昨日中门大开却无人来犯,想来那妖物是忌惮我睡在门口。如此猜想许是另外有妖。”
“啊?”子墨忽的高呼一声,“那门果然是妖物所开?这些小子……”
“你也不用总盯着那些小子们不放,值夜期间睡得必须鞭子才能叫醒,断然不是偷闲,而是被下了迷障或迷药。有时间还是想想来得会是什么人,休要总追着那些个小子们抽鞭子。”刑岳见子墨又急了起来,便细细解释出言相劝。
“是迷障?那是我冤枉了小子们?”子墨似是忽的恍然大悟。
刑岳重重点了点头,只见子墨忽的一掌拍在自己额头,高声道:“哎呀,竟是我误会了,我这就去看看小子们,休得因着委屈懒怠了练功。三公子,今夜我亲自来当值,倒要看看是何人下了迷障。”说完躬身一礼便奔前面武堂跑去了。
“子墨如此性格倒也算过的舒坦。”姜仙凝看着子墨的背影,略有些感叹。
“自是舒坦,他那个脑子比我还小,我不过是懒怠思考,他是根本无力思考,跟着阿姐学了这许多年诗词歌赋,竟是一支歌不会唱,字也不过识得几个,若是论起诗词倒是无人能及。”
姜仙凝来刑府这些年,因着借了沐影的身份,除了跟随刑风除妖基本只呆在别院,大门不迈。而近两年子墨亦是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里不见踪影,听说是在为百姓捉妖,江湖上的名号甚是响亮。
这两年多里,姜仙凝也不过见过子墨三两次,但听说子墨的身世遭遇与自己多少有些相同,亦是遇到了不错的师尊,又听说子墨一直钟情于阿姐,但因着阿姐心有所属,自己身份又不过是个下人,故此只得默默护着阿姐,一片痴心皆藏于心底。
如此这些的传闻,姜仙凝深感同子墨惺惺相惜,同病相怜。自己亦是在野兽博弈中惨淡生存,亦是师尊自兽嘴中救了自己,亦是拜了顶级的师尊,亦是钟情于一人却不敢表露。每想到此,姜仙凝便想着暗暗帮上子墨一把,但每每见到阿姐为他人悄悄垂泪,便渐渐又冷下了心。阿姐又何尝不是因着一人心而伤情困惑。世间人竟皆是如此,为一痴枉枉费一生,求不得,放不下,最是情关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