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萍,她就在那些基因优良人类之外,她的慢性病发病率为71%,遗传率为43%。
在她非常年轻的时候,那时她20岁出头,并不太在意这些,且对社会上的基因歧视现象抱着谴责态度。她享受着自己的大好青春时光,玩乐、恋爱、激情、颓废、荒唐……在社会迈向更高级的时代,她与许多其他年轻人一样,就这么挥霍了自己的青春。当她到了30岁(这个年纪是21世纪末的大部分青年男女选择的结婚年龄),她发现,社会的基因歧视现象竟然愈发严重了,好基因男人,全部都抢光了,而具有基因缺陷,其他条件不错的优良男人,也以“中等”的条件寻找着配偶。像周云萍这种,基因有缺陷,社会性质和个人品质也一般的女人,只能去找与她一样,更差一等的男人了。
祸不单行,就像许多憧憬着未来,现实却一团糟的女人一样,周云萍在那时遇到了一个混蛋男人,被骗,怀孕,而对方却拒绝结婚,只是一心搜寻着能满足自己欲望和快乐的下一个目标,下一个周云萍。
她恨那男人几乎恨到了极致,她无法容忍自己诞下一个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更无法做他的孩子的母亲。
但由于人口老龄化,在这时除强奸致孕之外,中国已经不容许堕胎了。如果是像周云萍这样的情况,政府会发放一大笔补贴,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把孩子托付给政府监管的福利院。
违反此条法律的行政处罚也许算不了什么,但现在已经没有地方卖堕胎药,也没有医院做堕胎手术了。周云萍倔强地寻找着一些地下途径,但并没有找到。在犹豫和恐惧中,几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也变大了。
她最终下定决心,在临产期之前,去就近的风景区旅游,伪装自己失足跌落,生下这个婴儿,让他在野外死去。如果能蒙混过关,那最好不过,但即便被警察识破,即便坐牢,她也要想办法让这个孩子死亡。
谢居欢在周云萍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在默默地探查她和胎儿的身体情况,在她讲完之后,他对她说道:“周女士,我刚刚看了看你儿子的情况,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身体状况还不错,你现在应该可以顺利产下他,只不过是早产,在这野外,孩子确实可能活不了多久,你确定要杀死自己的儿子吗?”
“你……你怎么知道是个男孩?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不管多艰难,但只要能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无限可能。”孟言裳开口说道。“相反地,如果你连生的机会都不给他,你怎么能知道他的人生就只是苦难呢?”
“你不懂……你们不在这个世界,你们不知道……”
“我不能完全体会你的难处,但同样,你也不能完全体会我的难处。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他说过:只有源源不断的新生,才能让一切变得有意义。无论如何,一个新生的孩子就像一张白纸,不管继承了多少他人的基因,那都是我们不该执着的过去了。对于你和你的孩子来说,被摆在了这样的位置,就像是与全世界对抗,那很艰难,因为我现在仿佛也是这样,真的。可我想赢,即便一个人的力量再渺小,我还是会想用尽办法去赢,而且我们一定要赢,我们一定要赢。”
她的语气从沉稳变到激昂,最后又变回了沉稳。周云萍和谢居欢看着她露出些许坚毅的脸庞,都有些呆住了。
“好了,还看什么?快点啊。”孟言裳催促道。
“可是……我并不想……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好。那我请你,在这儿先把孩子生下来吧,生下来你再做决定,好吗?如果你想让他生,就打电话求救;如果你想让他死,这位恰巧就在冥界司职无常,我们来下手,警察不会找你麻烦的。”
谢居欢看了一眼两人,点了点头。
“我来施一个法阵,是我们孟氏族人修炼用的,具有安神养魂的作用。”孟言裳抬手结印,看着谢居欢说道,“我想,对她和胎儿的灵魂应该也有好处。”
“我来为你们护法。周女士,请放心分娩吧。”谢居欢说。
孟言裳的法阵甫一催动,周云萍就感觉到自己的心情变沉静了不少,慢慢地,她清晰地感觉到到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汗水,还有夜晚山间的风。她睁开了眼睛,感到身体里涌动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她感到自己在那一刻就像身经百战的战士,或是跋山涉水的探险者,肉体的痛苦竟然轻易就被精神的坚强压倒了。她同样感受到了自己腹中的孩子,他变得出奇的安静,蜷缩起自己的双手双脚,仿佛生怕让自己的母亲遭受更大的痛苦一般。在孟言裳强大法阵的加持下,那胎儿灵魂和大脑中的朦胧混沌的智慧与本能结合了起来,慢慢地翻了个身,头顶对准了子宫口。
周云萍感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身体控制力,她几乎可以调动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并发挥出它的最大力量。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小腹和盆腔,持续发力,仅仅十几分钟之后,孩子的头露了出来。
刚出生的不足月的胎儿,小小的,脸皱皱的,带着黏液和血污,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仿佛准备着新生儿的哭喊。周云萍看着他的脸,感觉他好像在谴责自己这个母亲,竟然从未想过给他一个生的机会;但她同时又感觉,他像要提前为自己未来艰难的人生而怨恨和哭泣。
孩子的躯干和手臂出来了,周云萍看见了连接着自己和孩子的那条脐带。她伸手将孩子一抱,孩子的双腿也离开了她的**。她抱着这个孩子,看着他小小的身躯,以及黑暗中那根有些看不清的脐带,心脏突然皱缩了起来,就好像被人揉成一团的纸,然后又被扔进水里,软成了一团浆糊。
泪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她的脸颊,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凑近了自己的脸,轻轻地吻了他的胸膛。她看见孩子肚子上那条脐带,低头张嘴咬了下去。嘴里咸咸的,不知是血液的味道,还是泪水的味道。
她在内心默默地对孟谢二人说道:谢谢,我现在决定养大我的孩子。然后,她拨通了报警电话。
孟言裳的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我要用活人的血肉,去救我的爱人,借你一小块胎盘或者脐带。
周云萍却低头咬下了自己儿子左脚上的一根小指。她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把那根小指托向天空,那小指在一瞬间便凭空消失了。
神仙,请给孩子赐个名字吧!周云萍说道。
周恕——不管你这个母亲有什么罪过,我都希望他能宽恕。
注:咬断脐带是致敬《射雕英雄传》。咬断左脚小指是致敬《西游记》的附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