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的是蒋黎:“我在溪源楼下,你马上过来。”
大半夜地,讲鬼故事吗。
尽管一头雾水,小野还是迅速换了衣服,直奔溪源,一上车,便打开电脑,从一个文件跳到另一个文件,整理今天的工作成果,无论蒋黎问什么,她都必须有条有理地给出结论、数据、或者是下一步的计划。
可她唇间全是刚才的吻。
那轻轻一碰,却像是强烈的电击,将顾岛的温度、味道、脉搏瞬间传遍她全身。
原来亲吻并不是奇怪的四块肌肉的运动。
它连着心。
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蒋黎穿着一袭黑衣,紧闭着血红的嘴唇,站在她面前,胸是胸,腰是腰。
小野不禁脱口而出:“好漂亮!”
蒋黎脸上闪过一道柔软,又很快深埋下去,凶巴巴地拽过小野脖子上的胸牌,直冲68楼,熟门熟路地左转,刷门卡。
刚要进门,回头瞪了眼小野。
“你跟着干嘛?”
呃……这好像是我办公室……
可小野还没回答,就被扎扎实实关在了门外。
好吧,看来今天自己命里和门相冲,于是小野干脆脱下高跟鞋,席地而坐。
从这个角度看,门显得格外高大庄严,就像她头一回来时那样。
那时她相信,自己翻过了人生中第一座山峰,拿到一张入场券,有资格去做重要的事。也是从那时起,她认清了下一座山峰,成为合伙人,一个真正重要的人。
小野暗自笑笑,成为合伙人之后,下一座山峰,又是什么呢。
“卧槽!”
伴随一声京腔十足的惨叫,小野突然被一束光照得刺眼。她顺手扔去一只高跟鞋,竟命中目标。
“卤意思?!”
“孟小野?!”
俩人凑近才看清楚对方,同时惊呼。
小野不好意思地扶起卤意思,这家伙的小腿应该被她的鞋跟砸得不轻:“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在蹉跎青春啊!”卤意思原本就受伤的、充满哀怨的小灵魂,被小野这么一问,全都一股脑发泄出来,反正这里除了他和小野,没有别人,“光头徐那个混蛋,又把一堆屎扔给我,自己跑到华尔道夫翻他后宫的牌子去了。”
小野抿着嘴努力不笑出声。
她特别喜欢听卤意思骂人,他当着面越低头哈腰,背地里骂得越得劲,两面派能做到这个份上,也不知是情商不够还是胆子太大。
憋了一阵子,小野才开口:“那你躲在这里干嘛?”
“什么叫我躲在这里啊!老子不吃不喝不拉,拿命工作了整整一天,刚刚才去厕所舒爽了一下,回来还碰到你个小鬼,黑擦擦的,练功啊?”
“咦,灯坏了?”难怪大门看上去幽幽暗暗。
“你傻了啊?”这个“傻”字,卤意思特意念出了平舌音,一瘸一拐地走回大门,边走边叨叨,“今天真特么中邪了,被光头徐虐,灯泡坏,走廊里老吓人地竖着几块大玻璃没人管,连你也神志不清……”
小野笑笑:“你在做什么项目呢?”
“光头徐能有什么项目啊,不是歪歪A公司做个定向增发,就是歪歪B公司搞个退市再上市,歪来歪去,也没看他拿下什么正儿八经的项目。我这个月,天天就是翻译、做可比公司分析、翻译、做可比公司分析……我都开始怀疑人生了。”卤意思转向小野,发出灵魂的拷问,“难道人生的意义,就是做Excel和PPT,计算EBITDA[1]和市盈率吗?”
小野噗嗤一笑,带着些戏谑:“你之前不想得挺明白吗,在溪源累成狗,就是为了赚钱、恋爱、结婚、买房。为了远方的姑娘,接受眼前的苟且吧。”
“我以前是这么想啊。”卤意思随便挑了台电脑,狠狠一拍,“可然后呢?等我死了以后,我在这世界上留下了什么?谁知道我曾经存在过?”
“王导啊。”小野开玩笑,“他会记得你的。”
“他这一把年纪的,又那么郁郁不得志,肯定挂得比我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