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秀兰一边走一边哭。
她心里在恨恨地骂自己:咋不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丢掉?
那物件是用手帕仔细地包了,用麻绳缠了,揣在棉衣内兜里的,如何能丢掉?更要紧的是里边还有十斤全国粮票,那可是求爷爷告奶奶走遍四个庄、半个公社才换来的。
史秀兰啜泣着绝望地瘫坐在大河沿车站的站台上。身边的小囡蹲在地上,诧异地看着母亲,母亲的眼泪对这个不谙世事孩子已经司空见惯了,只不过这次的眼泪毫无预兆,让她有点迷惑,所以,她观察了一下,判断对自己没有伤害,然后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玩着几个石子。
仅仅在妇女扫盲班上过十天课的史秀兰已经被各种绕口的新疆地名彻底转晕,是克啥?勒啥?用来问路写着地址要命的信封在历经几次艰难的转车挤车后不翼而飞了!
史秀兰今年二十五岁,因为家里穷,十五年前被送给大户刘家当了童养媳,男人小她三岁,刚好是“女大三,抱金砖”。二十二岁圆了房生下了小囡,三代单传的小脚婆婆从此再没给过一次好脸。那男人据说在大城市里参加了工作,等秀兰生完孩子再也没见过人。十岁到二十五岁,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原指望好日子就快到了,可是今年开春的一天,戴着干部帽的男人终于回来了,和小脚婆婆在堂屋叽叽咕咕了半宿,隔天天不亮,就向史秀兰宣布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我要和你离婚!
村里妇救会张大姐不同意。她鼓励史秀兰去县里告男人,悄悄告诉秀兰,有人知道那男人在大城市里把一个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没办法,才回来离婚,到县里去告,一准能赢。
从妇救会回到家,史秀兰心里有了许多底气,脸上也挂了霜。
小脚婆婆噗通就跪在史秀兰面前,儿啊,饶了我家这颗独苗吧。史秀兰长长叹了口气。
夏天过去了,割完麦,妇救会张大姐悄悄找到史秀兰,现在家里闹饥荒,想不想到新疆参军去?还没等秀兰回答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封信和一张照片,看看,就是这个人,是旁边朱寨的,年龄大点,三十多岁了,可也不是为保家卫国耽误了不是?你离婚了还守着个那个小脚婆婆算啥?人家说了,同意现在就去,也穿军装,路费都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