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潇和冼锐,在小雨中默默地站立着。
冷雨,凄风,街上没有一个行人。
一串红今晚的生意居然收得出奇的早,卷帘门早已经紧闭。
湘潇走到街心去翘首观望,看车来了没有。
冼锐站在门市边,抬头看天,看雨停了没有。
他们中间,放着两个大行李包,两人相隔数尺远。
他的包,是一个黑格子和红格子相间的皮质包。沉稳,低调。
她的包,是姐姐买的,小虎队的海报。红色,喜气洋洋。
两点过了五分钟了,车还没有来。
冼锐的性子又开始发急,又有些等不及了。
皱了皱眉头,说自己有点冷,问湘潇是否坐中巴过去。
街面上没有其他任何车辆,就只有一辆中巴,在热情地拉客。
湘潇回答说,小叶说好了的,她不会失信,还是再等一会儿吧。
冼锐并不知道她与小叶的关系有多好,只知是同学。
她是她高中三年的同学,又是同桌,而且又在一串红一起呆了三个月。
因此,她并不急这几分钟,她不能失信。
第一,她念旧情。小叶可是她同窗三年的好朋友,临走前还是要见一见的。
第二,她注重名声。如果失信,就这样走了,传出去也不好。
第三,她对未来害怕。
第四,她也是喜欢热闹的人。她躲过了抽烟,去陪酒这种明傻,却躲不过这许许多多的暗傻。
她也喜欢人聚人散的热闹,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
她甚至觉察不到,即将要来送她的,是一个舞女和她的新欢。
有些人,不见也罢。
就像在学校宿舍里,一探头就经常可以看见卫星发射,把它当作了寻常一样。
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那小叶来送她,也就见怪不怪了。
明明是混淆了高低。
湘潇一边说,一边又翘首去观望。
望车望雨,又望望身旁直叫发冷的冼锐,心中焦躁不安。
“哎,又没有电话。”湘潇叹了一声。
冼锐同意了,紧裹着淡黄色的皮夹克,一言不发地沿着街边踱着方步。
湘潇并不为这种沉默而不快和忧虑,因为她的心在守候。
一心不能两用,有了这样的守候,枝头悬挂的,再是青果也不是青果了。
又过了两分钟。
“湘潇。”是小叶在车上叫。
湘潇听了,连忙转过头去叫冼锐。
冼锐听了,拎着自己的行李上了车。
吉普车在黑暗中前行,车轮发出沙沙的噪音。
湘潇此时心静如水,她的心湖,怎么也荡漾不起美丽的涟漪,更别说汹涌的浪涛。
她和冼锐之间,仍隔着两个大大的行李包。
约十分钟以前,听冼锐说他要来西昌长住,她还曾经欣喜过,快乐过。
可是现在,好似一切都成为了过去。
她所面对的,仅仅只是一言不发的冼锐和无字的未来。
她所在乎的,并不是他的一言不发,而是他刚才,在上车时候的举动。
他拎着空包走在前面,她拎着沉重的包,被他甩在身后。
这一定被小叶看见了,真丢脸。
她的包果然只是她的包,而他的包里,却是装着黄金的。
他是他,她是她,他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想着想着,湘潇越想越不安。
小雨还在沙啦啦地下,拍在车棚上啪啪作响。
难道,是沙啦啦的小雨,经过雨刷的一刷又一刷,一刷又一刷,刷去了湘潇心中那份,原有的欣喜和兴奋吗?
小雨不愿意说。
沉默,又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样的气氛,足足维持了五分钟,憋得湘潇只想对天狂叫。
但是她是文静的,她的睡意来了。
“时间还早呢,你把车开慢一点。”小叶对曾哥说。
此时,吉普车已经绕过长安街心花园,直向前逼去。
从一串红到车站,最多十分钟。
顿时,车速慢了下来。
小叶回头看了看冼锐,问他:“冼锐,你怎么了?脸是肿的。”
“我牙疼。”
“怎么会牙疼?”
“我不知道。“
“吃了药了吗?”
“吃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
“……”
“听说你在昆明有一个公司?”
“嗯,有空到昆明去玩啊。”
听到这样的对话,湘潇忽然记起了一个电视小品,男女主人公就是这样,有问才有答,言简意赅的。
后来他们吵架了,再后来,就到法院去离婚了。
当时,湘潇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才发觉,这是可能的。
世界上,真的可能有这样的人,也可能有这样的事。
她的心中,猛地升起几分不祥,让她有些惊恐。
但是,除了等待明天,除了等待冼锐的下一张扑克牌以外,她别无他法。
她是轮子,她做不好轴。
小叶听了以后,灿烂地笑了笑,说:“好。”
又说:“我把湘潇交给你啦。咱们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她既温柔又体贴,还有点老实。你可要好好照顾好她,别欺负她呀。”
又望了望湘潇,问她:“湘潇,你怎么也不说话。你在想什么?”
湘潇睡眼朦胧地摇了摇头。
沉默。
吉普车在平直的公路上前行。
只要一沉默,湘潇就觉得这夜很可怕,与她相隔了两个大行李包的冼锐很陌生,她身前的路很遥远,很未知。
“冼锐,行李多吗?能不能拿走?”小叶又扭头问。
湘潇猛地觉得她的讨厌。
就摆在他们中间的座位上,难道,她看不见?
没话找话说,也不至于如此。
湘潇想道,不好言语。
只听冼锐说:“不多,我每次出门带的行李都不多。这次就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和一点洗漱用具。你不知道,我跟我公司里的另外两个,常常是提个塑料袋就坐飞机,还坐的是头等舱。人家都觉得奇怪,心想,提塑料袋的,还坐飞机,还坐头等舱呀。”
这一次,他的话居然这么长。
这一句话,他居然很受用?
“票买好了吗?”小叶又问。
“没有,到车上去买。到车上很好买的,只是多几块钱手续费。”
小叶听了,转过头去对曾哥说:“喂!你姐姐不是在卖票吗?你帮咱们同学弄两张卧铺票怎么样?”
见他只顾开车,并没有反应,又说:“喂,你听见没有?”
冼锐听后,连忙递上一支烟。
“我看看吧,现在的卧铺票不好拿。”曾哥点燃了烟,说。
“你骗谁呀?我昨天才拿了两张。要不是现在太晚了,我才不求你呢。”小叶说,又嗔怪湘潇道,“你们也是,不早说。”
湘潇没有说话,早一点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今天晚上要走。不可能。
再说同学三年,她还真不知道以前跟她一样老实本分的小叶,居然练就了这样的一身本事。
以前不知道,现在还是有几分怀疑。
马后炮吧,她居然这样想。
有些人就喜欢,说的比唱的还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