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朱瞻基再叹口气道:“我现在是悔之晚矣……”
“不晚,回头就是岸。”王贤沉声劝道。
“晚了,晚了。”朱瞻基摇头苦涩道:“上了皇爷爷的贼船,再想下来有那么容易吗?”说着叹息一声,又饮一杯烈酒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他老人家是想让我把人都得罪干净,一心一意给他做孤臣!”
“太孙,恕我直言,储君可不是这么当的。”王贤微微皱眉道。
“我何尝不知?”朱瞻基抬起头,双目红肿的看着王贤道:“可翻遍史书,你能找到几个,像我祖孙这样,皇帝、太子,太孙一堂并存的例子?!”
“还是有的……”王贤轻声道。
“你是说唐高宗的太孙李重照?”朱瞻基博闻强记,哪怕喝醉了也不糊涂。
“不错。”王贤点点头道:“彼时太子李显仍然在位。”
“哈哈哈!”朱瞻基放声笑道:“仲德!你什么都好,就是略输文采!不过这样也好,要是文采也好,你还是人吗?!”说完,他又斟了一杯酒,举起悬在半空,有些悲凉的笑道:“李重照这个太孙,可当的太惨了。他一岁受封,三岁就和他爹一起被废了!”说着将杯中酒缓缓洒在地上道:“可见,二储并存不是什么好事!”
“看来是我胡乱举例,贻笑大方了。”王贤笑笑道:“不过本朝没有武后,太孙也已成年,何来物伤其类?”
“我倒宁肯,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朱瞻基却幽幽道:“如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说完,又连饮了数杯。王贤本来还想再劝他几句,见他如此滥饮,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白搭,索性也不再废话。干脆放下心思,和朱瞻基狂饮一通,换个烂醉如泥、不省人事!
第二天,王贤辞陛时,还感觉头痛欲裂,朱瞻基更是宿醉未醒,直接没来乾清宫侍奉。
“明日就要启程了,是不是暗自庆幸,躲过一场风波啊?”皇帝坐在龙椅上,光影纷舞,看不清朱棣脸上的表情。
王贤没想到,朱棣竟用这样的开场白,知道这是让自己表明立场!看来这场大风波注定要席卷所有人,自己也跑不掉。心念电转,他赶忙应声道:“臣不敢,臣只恨才疏学浅,不能替皇上驳斥那些言官一通!”这是王贤早想好的对策,皇帝要敢拿他去挡枪,他就敢给皇帝出丑!反正他不过是个举人,跟一群进士中的佼佼者斗嘴皮子,输了也不丢人。
“读书多了有什么用?”朱棣闷哼一声道:“把脑子都读坏了!”说着瞥一眼王贤道:“这么说,你是不反对朕迁都的?”
“臣何止是不反对?臣简直是举双手赞成!”王贤心中暗叹,这真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但为了自己,更为了留在京城的兄弟们,日子能好过点儿,也只能信口胡说一通了。
“哦?”朱棣眼前不由一亮,嘴上却依然不紧不慢道:“说说看,你为什么支持迁都?”
“陛下迁都北京,纵有万种不便,但有一样,就胜过一切!”王贤煞有介事道:“我朝大敌是蒙古!如今虽然在皇上天威之下,无论是鞑靼,还是瓦剌,全都销声匿迹,不敢犯我边境!但草原民族如野草一般,纵使神威如陛下,也无法根除!假以时日,随时都可能重新壮大!届时,新君在位,若无奋武之能,或存偏安之念!则江北诸省,恐怕尽在铁骑蹂躏之下!重蹈南宋覆辙亦非危言耸听!故而陛下决意迁都北京,正是要让我大明的历代皇帝,以天子之尊守御国门!如此,方可保我华夏河山,免受胡虏践踏!给我大明百姓,一段千年太平!”
“说得好!”朱棣忍不住拊掌大笑,高声道:“彼书生之见,乌足以达吾等英雄之略哉!”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王贤赶忙谦虚说道。
“不必过谦!”朱棣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揶揄的光,瞥一眼身侧的屏风道:“太子殿下,出来吧。”
王贤的心登时咯噔一声,循声望去,便见朱高炽神色平静的从屏风后转出!实在没想到,朱棣竟玩了这么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