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的跳跃实在太大,让泰然自若的一众大学士都惊呆了。齐泰、黄子澄乃是建文帝心腹大臣,削藩的推动者和主要执行者,甚至是靖难之役的制造者,当年永乐皇帝篡位成功,将这二人捉住,全都千刀万剐,株连九族。
现在皇帝却提起这二人,让大学士们心神一紧,金幼孜轻声说道:“齐泰有一个儿子,当年只有六岁,所以免死,现在在边镇为卒,应该还活着。”顿一顿又道:“至于黄子澄,应该已经全家都被诛杀了。”
“据说,黄子澄有个儿子,当年改姓逃脱,如今不知所踪。”
“把齐泰的儿子放回来吧,”朱高炽神情沉重道:“再查一查黄子澄儿子的下落,如果还活着,也赦免他吧。”
“皇上……”尽管是铁了心跟皇帝混,几位大学士还是惊得面色苍白,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朱高炽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大学士的异样,微闭着双目,沉吟许久,缓缓道:“方孝孺呢,还有后代吗?”
“陛下,您说的是那个被灭了十族的方孝孺吗?”黄淮颤声问道。
“还有别的方孝孺吗?”朱高炽睁开眼,目光坦然的看着他的大学士,缓缓道:“先帝靖难,是是非非,朕无法评价。但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还有铁铉这些人,都是忠于当时朝廷的忠臣。历来改朝换代后,都会为前朝的忠臣立传旌表,何况我们并没有改朝换代。”朱高炽加重语气道:“如今要拨乱反正,朕以为就从这里开始!”
“皇上!请三思啊!”大学士们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颤声劝道:“他们可是先帝定下的奸党,给他们平反的话,如今朝堂的衮衮诸公又算什么,先帝的圣名,也会受到损害啊!”
“但这件事不改过来,难收天下人之心,”朱高炽缓缓道:“人心不齐,什么事都做不成。”顿一顿,他又低声道:“何况先帝这样做,难免寒了天下忠臣的心,若是将来有一天,谁还会为他的子孙尽忠?”
“陛下……”几位大学士何等人物,焉能听不出朱高炽的言外之意——只要给方孝孺等人翻案成功,哪怕只是赦免他们的子孙,都会严重动摇先帝的威信,让那些勋贵再也无可倚仗!这样一来,改革才能推行的下去!
大学士们偷偷看着满面慈悲的皇帝,才明白这位也是绵里藏针的主!你们这些勋贵不是倚仗先帝对抗朕么?那朕就把先帝推倒,看你们还有什么倚仗!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还需从长计议……”杨荣轻声劝道。
“所以朕没有马上给他们翻案,只是赦免他们的子孙……”朱高炽说着,双目中浮现一抹悲凉道:“如果他们还有子孙的话。”
“陛下仁慈……”众大学士低声说道。
“另外,朕准备调动一下勋贵们的职位。”朱高炽又沉声说道:“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了,总不是好事。”
阳武侯府中,成国公、定国公,还有那些个侯爷伯爷都在,不知是谁说了个笑话,引得哄堂哈哈大笑。
可见,今日在朝堂上把皇帝顶回去,让勋贵们无比快意。
“怎么样,老夫没看错吧,皇上就是这样的性子,你硬他就软,千万不要觉着他是皇上,就什么都听他的!”薛禄大刀金马的坐在那里,得意洋洋道。
“老薛,”王通笑呵呵的看着薛禄:“想不到,你竟然第一个站出来。本来以为你和皇上的关系不错,应该不会挑这个头呢。”
“不错……”薛禄脸上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下一刻,呵呵笑道:“那又如何,总不能看着皇上把大伙往绝路上逼吧?”
“老侯爷果然仁义!”众人纷纷赞道。
“那是当然……”薛禄笼着胡子,自傲的点点头。心中却生出丝丝后悔,他知道,今日之事后,皇上怕是恨上自己了。但他并不后悔这样做,因为他心里十分憋屈——薛禄是如今健在的头号靖难功臣,二十年来勋位却一直停在侯爵上。薛禄知道朱棣有点瞧不上自己,所以早早把希望寄托在太子和太孙身上。
为此,在所有勋贵都疏远太子太孙的时候,薛禄毅然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送入了府军前卫,长子还为太孙死在九龙口,次子也屡次救太子太孙于危难,已是遍体鳞伤、性情大变。薛禄自感,自己一家的牺牲和功劳,换一个公爵一点都不为过。然而朱高炽登基之后,却只封了王贤一个公爵,根本就没有犒赏自己的意思!
这让老侯爷满心怒火,终于忍不住向皇帝开炮了。勋贵干政,在永乐朝,是根本不敢想象的,这群勋贵显然没把新君视作与先帝一样的主上……
众勋贵正得意洋洋,畅想着如何再接再厉,给皇帝把规矩立起来,突然,王通的儿子从外头进来,满头大汗的嚷嚷道:“皇上下旨了,还是升了内阁大学士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