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好萤虫,又试着放些干草供萤虫果腹,此法也无用。几次后,她再也不吵着要齐映抓萤虫。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画眉如此,萤虫亦然。
她想起魂魄化萤的故事,口中呢喃:“活人死后,魂魄真的能够化成萤虫自在飞舞吗?如果能变成一只萤虫,我想……飞去京城,吃些京城的果子点心,走走我爹上朝经过的路……见过山川河海,最后,一定要飞回扬州。”她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幻想里,露出难得一见的喜色。
齐映却笑不出来,直言:“萤虫飞不了太远。”
“木头。”沈荷埋怨,“难道你就没有始终想要达成的心愿?”
齐映望着她,如实作答:“有。”
“是怎样的心愿?”沈荷一直在等后文,想探听齐映的秘密。
齐映并没再说什么,只是这样望着她。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明亮,无比清澈,能从眼里看到心底。而那里,是她的倒影。
喉头忽然发痒,沈荷遽然起身,慌忙离开。
齐映一怔,转过身,她水绿色的裙摆最后一角正巧从柱边擦过,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桌上始终有鱼有肉,周嬷嬷尽力在吃食上紧着沈荷,不让她发觉银钱上的难处。日子一天天过,沈荷不发觉也难。
周嬷嬷每日跟半坡村妇人们一同上山掘草药野菜,交给村中采收的人。夜里还要做些绣活,赚些小钱。昨日宅中买的下蛋母鸡,还有几只小鸡苗,居然是周嬷嬷剪掉自己的头发易来的。
傍晚饭后,沈荷回屋搜罗出所有头面耳铛,起身时见到裙摆上的禁步,索性扯下,和首饰一起包了。快要走到前院时,听见周嬷嬷在说话,她停住脚步。
“哥儿,你是要科考的人,万不能把精神花在这上头。我一粗人,大字不识几个,好在不是没有穷苦过,身子骨硬朗得很,这点活难不住我,到处有老天爷给的活路。”周嬷嬷故作轻松,面色却有些疲倦。
齐映捧着半吊铜钱,态度恭敬:“科考一事,侄儿必会全力以赴。为人核账书写并不分神,姨母放心。”
周嬷嬷叹气:“怎能不分神,谁人都是十二个时辰,花在那上头,这上头就少一分。哥儿啊,功名最要紧,有了功名,再没人敢笑你出身不好。寻个好人家的女儿成家立业,踏踏实实过日子,到那时,我死了也心安。”
齐映缄默不语,良久,点点头。
夜凉如水,沈荷轻抬脚步走回屋中。她无意撞见,合该静静退去,全当没听见,没看见。那日午后,冯若月的房门前,齐映从里头出来时,她也是这么做的。
桌上红烛正烧,她推开门的刹那,火苗一抖,仿佛在责怪来人吓着它。
来回走得过疾,沈荷鼻尖上冒出一层细汗,胸口微微喘息起伏,嘴里阵阵腥甜味自下涌上。
她眼神微微凝滞,经年累月,身体亏损越来越大。她完全不在乎,身上的疼痛比起心上的疼痛,不值一提。
手边一封待寄往京城的信,沈荷拿起红格子白八行书同信封,对准烛火,徐徐道:“我的病,医得好,嬷嬷再耐心等等。”
火苗蹭地烧起,越来越逼近那双白皙的手。她非但不放开,反一寸寸往手里收,五指陡然缩紧,将火灭在掌心中。
她比魏氏更加希望冯若月能够顺利嫁入苏家,嫁给苏鸿的儿子。
这,只不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