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一心去北面街亭的万脩，确实高估了自己的机动能力，也低估了陇右人的“武德”。</p>
首先是防守上邽的西汉“御史大夫”杨广反应迅速，在接到绵诸道告急当天，就尽调陇西杨氏之兵上城头准备防御。</p>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股魏军却偏不打近在咫尺的上邽，反而舍近求远，朝北方开进！</p>
可驿骑已将魏军突入陇右之内的消息传到各县，不论城、乡，皆紧闭城门，而魏军沿途掠食也遭到了陇右人的剧烈反击。此地本皆迫近戎狄，修习战备，高上气力，以射猎为先，虽然壮丁尽被隗嚣征召入伍，但即便是头有二色之老人，身材不及矛杆之孺子，甚至是粗悍的妇女，都能在他们熟悉的山谷里闾，用弓箭冷不丁这支孤军深入的魏军造成损失。</p>
搜粮小队频繁失踪，加上兵卒疲乏，至少“民和”这一项并不站在魏军这头，一天只走了二十里，前路渺茫，而从抓获陇右小校口中获知的新消息，更让万脩不得不打消先前计划。</p>
陇军也并非将所有兵力押在陇坂上，主力亦集中于山下，只是陇山西坡因海拔的原因，比东坡更加平缓，调防轮换及运输粮秣比魏军更容易罢了。</p>
“隗嚣本人带着后备之师，就驻扎在略阳？”</p>
若小耿、吴汉等闻此言，一定会愈发骁勇，直接莽上去来个擒贼擒王。</p>
但万脩虽有游侠之勇，可在干大事前总会踌躇一番，计算一下能不能干，否则当年奉命刺杀，弓箭就直接往第五伦头上射去了，也不必绕着车躲猫猫。</p>
他回头看着自己疲乏的士兵，掉队者越来越多，进入陇右后，前进竟比在渭水狭道时还艰难。</p>
一旦自己失利覆灭，好不容易让战争出现变量的种子，也要绝了。</p>
万脩陷入了艰难的斗争，做将军就是这样，你的一念之差，便是千军万马的性命，君国的兴亡。</p>
万君游要在这场战争里有所建树，但他永远会先考虑全局，万脩没有忘记自己请缨的目的：帮助皇帝陛下赢得战争，而不是由他来出尽风头。</p>
咬咬牙后，万脩做出了决断：“调头，带着掠来的粮食，立刻退回绵诸道。”</p>
亏得万脩留了几百伤兵在此，而陇西杨广又出于谨慎，在不清楚魏军数量的情况下，以为有诈，未敢来收复城池，这一犹豫，让万脩不至于进退维谷全军覆没</p>
“既然如此，便只能依托绵诸道，假装我后方大军源源不断，以吸引隗嚣派兵来增援了。“</p>
但既已悻悻而回，露了怯，万脩要如何让陇右相信这点呢？</p>
万脩颇为苦恼，却不由想起皇帝陛下临行前授斧时，对他的嘱托来。</p>
当时第五伦是这么说的：“君游虽为我披荆斩棘，但陇右多坚石，不可贸然斩之，否则容易伤了斧刃，予宁可此战旷日持久，也不愿将军有任何损失。”</p>
“故大军走出狭道后，若是北上不利，不如退回绵诸道，如此这般行事……”</p>
万脩遂令属下：“派出兵卒，朝不同方向，大肆搜粮，并放出消息，说皇帝陛下将兵数万，不日亲临，需搜粮万石方可。”</p>
这确实是很符合第五伦“兵权谋家”的作风，当实力足够时就碾过去，不足时则多以智计辅之。</p>
虽然因实力有限打不出中心开花的事实，那就用诡计和障眼法，造成中心开花的态势！眼下陇右后方忽然遭袭，其君臣也犹如惊弓之鸟，那就正好可以浑水摸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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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要将他这孤注一掷的冒险，包装成第五伦稳如老狗推进的前锋，要让隗嚣相信，他们不是一只孤雁。</p>
而是汹涌大潮的第一朵浪花！</p>
……</p>
“第五伦遣奇兵走渭水，奇袭了我后方？”</p>
与此同时，当身在略阳城，方便总督各个隘口防守的隗嚣得知此事，确实大惊失色！</p>
“渭水尽是峡谷深涧，鸟兽难行，魏军难不成是飞过来的！？”</p>
现在急需判断的是，这究竟是一支孤军，还是大队人马的前锋？</p>
若是前者，依靠镇守陇西的杨广，带地方豪强足以抵御。</p>
可若是后者，那隗嚣就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将原准备投到陇坂、萧关的预备队派出去了。</p>
按理来说，即便有魏军过来，也只可能寥寥二三千，渭水狭道确实太难走，数万人绝无可能！</p>
可事情总有万一，隗嚣记得，第五伦诡黠多端，妙计百出啊。</p>
而前线在陇坂作战的将吏，也从战死的魏兵身上搜出了一些单兵口粮，送来予隗嚣过目。</p>
隗嚣尝了口炒面，皱起眉来，这东西对于养尊处优的大将军来说，实在是太过难吃了。</p>
“但是却管饱。”</p>
前线校尉有鼻子有眼地对隗嚣说道：“据说吃几口就能撑一顿，军中皆言，魏兵依靠此物，不持斗粮，而三军不饥。”</p>
在他们眼里，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麦面，而是掺了些不可名状的东西。陇右兵都在传，说第五伦将王莽时期的“理军”打包收入他的少府中，如此才拥有了奇奇怪怪的器械。</p>
隗嚣在莽朝也是不小的官，当然记得这些异士：或言不持斗粮，服食药物，三军不饥；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连马接骑，济百万师；或言能飞，一日千里，可窥匈奴。</p>
至少最后一个是真的，王莽时期的“鸟人”在征伐匈奴和昆阳之战里都没派上用场，流落民间辗转回到长安，又想来第五伦这讨口饭吃。岂料一向不迷信的第五伦还真信了他的邪！从府库里出金饼资助这种人类早期的飞行试验，此事颇为知名，都传到陇右了。</p>
若其余几种也有呢？这或许就是魏军能够横跨渭水狭道的原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