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当然是君主集权制的国家,但并不意味着,这个朝堂便是皇帝一个人的一言堂,尤其是当如今的顶顶上头的三位基本上是一个铁三角的情况下。而除了那三位之外,政事堂的宰相们拥有极高的权力,他们掌握了出旨、封驳和执行的大权,直接面对其下无数各司其职的官员。
虽然长孙无忌的死、李义府的流放曾经在某种程度上削弱了宰相的话语权,但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宰相在面圣的时候可以安然入坐,而不用费力地站着;群臣在朝会的时候可以耿着脖子各抒己见,而不用诚惶诚恐跪在地上;只要你识字的话,下至庶民皆可上书言事。
这是一个繁荣的年代,只不过繁荣背后总有佝偻的身影,总有挥之不去的危机,这是每一个繁荣的时代决不会缺少的弊病。
府兵制的败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从上至下的上书言事中,提出这一点的不在少数,这其中就有老事重提的刘仁轨。他人不在洛阳心却在洛阳,一份长篇大论的奏疏直接飞入了东宫李贤的案头。李贤虽然对老刘头的执拗始终有些发怵,但人家的建言是另外一回事。
早在昔日还在百济的时候,刘仁轨就曾经提出过府兵制和临时募兵制的弊病。正所谓贞观永徽年间,这但凡战死者,都有敕使吊祭,追赠官职。将亡者官爵再荫及其子弟,而自显庆五年之后,征役身死,官府再不过问。不但如此,外出打仗地府兵就连衣物都不齐备,功勋更是几乎从来落不着。
就舀上次最后一次东征高句丽来说,要不是李贤突发奇想跑过去溜达了一圈,只怕更有无数军士的功劳就被硬生生昧下了。
老刘头的意思非常明确——募兵,再不募兵。大唐以后便无兵可用。打仗就得用职业化部队,这样才不至于让农田缺耕。百姓流离。而且若是训练得好,一支二十岁的职业化部队少说可以用二十年,而且可以免去征发之苦,这一路上更不会对州县造成麻烦。
“知我者,老刘头也!”
李贤万分感慨地弹了弹那信笺,心中颇有感触。这老刘头人老心不老,正可谓老而弥坚。在这种问题上可谓一针见血。一句大唐无兵可用,这换成别人谁敢这么说,不怕掉脑袋么?一个国家没有精兵强将确实不行,想想大隋昔日两次东征失败,丢掉精壮府兵无数,于是乎内忧外患中风雨飘摇,最终竟这么硬生生覆灭了。
随手把老刘头的大好文章递给旁边的李敬业,然后笑嘻嘻地揪了揪自己的胡子——这个上官仪的招牌动作,如今已经被他学过来了。
“敬业,把老刘头的这个明发下去大家传阅。嘿嘿。他这尊大神往下头一压,大家都得好好掂量一下,省得浪费我地唾沫星子。对了,别忘了给五哥送过去一份。想当初我压着硬是不让他退休,看来还真是正确的选择。”
面对得意洋洋地李贤,李敬业简直是无语,出了东宫正好遇到联袂前来的上官仪和郝处俊,他顺便就把这件事提了提。结果那两位齐齐露出了郑重其事的表情。彼此交头接耳了一阵,竟是二话没说就原路返回,让他怎么都摸不着头脑。
面对求言令这个既成事实,武后很有些恼火,只不过看看人家都是慷慨激昂地讨论大事。似乎没什么人再揪着太上皇后就应该退居深宫颐养天年。她这才勉强认可了儿子的“胡闹”。当然,她心里不是没有疙瘩的。
不懂军事不意味着武后就不想插手军队。否则,她亦不会对程务挺如此看重。历来打天下都是靠的军队武将,虽说如今乃是承平年间,但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把持军权继而发动兵变,那种后果足以让她脊背发凉。所以,她地一只眼睛,始终狠狠盯着大唐那些名将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就是李贤被召来了之后,武后当头第一句话。对于老妈的浓厚警惕心理,李贤当然能够理解,少不得分析了一下其中的情况,然后上升到民众国家的高度进行阐述,随即又点穿,这样一件利民惠民的事,会有无数人感戴朝廷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