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什么表情啊,这么长时间不见不认识了?”水墨勾着我的脖子往前走,“你今天高低得留下来陪哥们儿睡一晚,最少一晚!”
我浑身不自在,要不是知道这小子之前有过两段异性感情史,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勾着走一路的。
进到旁室,我一眼就被摆在地上的巨型积木吸引了,跟我的树屋一样,这小子也喜欢拼这些东西?
“你用得着每次看到都摆出这么一副震惊崇拜的表情吗?太赏脸了!”他笑了笑,露出一颗虎牙。
水墨站在洞口跟我招了下手,比划着抽烟的动作。
我走过去,瞥了一眼悬挂在洞口的树帘,树叶的样子很特别,左右不对称,一边锯齿形状,一边圆弧线条,看着……似曾相识。
“小白!发什么愣啊?”水墨叫道,“你要是喜欢,走前揪一把带回去养!”
山洞外是夏日炎炎,我脱了大氅走出去,点了一根烟。
水墨看看我,笑道,“这样看着总算顺眼了,你刚在那行头,那气场,那神情,就跟上仙上身了似的,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看着脚下的一排石头,它们就像一道安全警示标识一样,拦在眼前。
“你什么毛病啊?”水墨看向我,“这次来怎么看什么都能发会儿愣?你这不正常的状态,又是被那张破纸给折磨出来的吧?”
“破纸?”我问道。
“操,原来你还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的声带也被朽灵符给吞了!”水墨道,“今天符没丢吧?拿出来瞧瞧。”
“在家里。”
水墨惊讶道,“你把它放家里了?你不是从来都不离身的吗?”他还想说什么,手腕的渡灵符忽然一亮,他笑了笑,“你等会儿,好东西来了!”
没一会儿,水墨抱着满怀的酒壶走过来,往地上一放,我看了眼,十几壶。
他盘膝坐下,拽了我两下,“过来坐,早跟你说了,今晚你走不了了!”
水墨递了一壶酒给我,壶壁一撞,他抬起我的壶底,二话不说直接给我灌了半壶下去。他自己也是头一仰,壶嘴离口一掌距离,喝得那叫一豪迈。
我看着他,渐渐发现,其实这小子挺好玩的。
“有什么哥们儿能帮忙的你就直说,甭客气。”水墨抹了一把嘴,继续道,“如果你觉得我帮不上你,那我就陪你喝酒,把你灌倒,帮你补一觉,这个对我来说还是轻飘飘的。”
我笑了笑,忽然发现,这个表情好像很久没有出现了,“你怎么知道我缺觉?”
水墨道,“这年头谁心里还没有点事啊,特别像你这种一根筋的人,逮到一件事就一钻到底,最后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事疯了,要么你疯了!”
“看来我一直都挺幸运的,我现在能坐在这,说明以往疯的都是事。”
“听说过有句老话叫风水轮流转吗?谁家祖坟上的青烟还能一直冒啊?你之前就是兴过头了!”水墨灌了两口酒,猛吸一口烟,眉头微皱,“上次火哥回来跟我描述了一下你的状态,我当时还以为他夸张了,这次看到你之后……我觉得他跟我说的太客气了。”
我勾着嘴角,“他怎么描述我的?”
水墨水墨看了我一眼,“他说你魂儿丢了。”
“他这么说我,你还觉得他说的太客气了?我倒是好奇你会怎么描述我。”
水墨看着我,“我觉得,你像死过一次。”
心一颤,烈日当空,我忽然冷出一身汗,猛灌了几口酒下肚,良久,指尖开始慢慢有了温度。
水墨递了第二壶酒给我,“小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这辈子该成的,你怎么作它都折不了,不该成的,你把自己熬成魔它也是把烂泥。没听说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很多事情强求不来的。”他马上解释道,“当然,我不是说你没那个本事啊,你到今天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换成是我,我肯定做不到。我想表达的是,这注定的事,是不会受外力改变的,要看开点。”
原来他以为我现在这样,是因为在懊恼自己拿朽灵符没办法。
“我没什么看不开的。”我说道,“不过是一些早晚都会失去的东西。”
水墨道,“人活着就是在不停的失去,得到,再失去。当你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了时,其实那些东西都还在,失去是另一种形式的获得。没有谁能把你真正拥有过的东西拿走,实物不在了,至少回忆还是你的。”
“如果回忆也不在了呢?”我问道,“如果回忆也再不断的消减,直到清零,那还有什么是可以再拿来失去的?如果没有了,还怎么以另一种形式获得?”
水墨看着我,满眼疑惑不解。
我猜,以前他熟悉的我,一定不是像现在这样。我跟他从一开始见面时,周围就萦绕着一股陌生的气息,起初是一股,现在变成了两股。
我知道我经历的一切,并不像白三跟我讲述的那样——我过去的生活里充满着阳光,快乐,希望。一个人活了这么久,活不出一点负能量也是荒唐的,谁的人生里没有杂质,没有遗憾,没有阴暗?太阳既无法永悬,生活又怎会长明?
白三知道我的黑夜要比别人的长,所以它想,既然改变不了黑夜的长度,那就试着改变它的亮度,因此,白三在我的黑夜中,点了很多支蜡烛,可是,纵使火光熊熊,它也不是我的光。
现在,是时候要让那些蜡烛一根根熄灭了。虽然那些光亮不是假的,但现在,我只想听到一些更真的东西。
“水墨,说说我们以前的事吧。”我看向他,“验证一下你说的话,再失去一次,看看它会以什么样的形式让我获得。”
白三轻声道,“白一……”
水墨看着我,“小白……”
此刻,水墨眼里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我读不懂,我不了解他,他同样也看不懂我。
“从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说起,轻伤不提,只捡重伤。”我晃了晃桑半落,“有酒,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