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有请阳邑侯。”
阳邑侯何许人也?
正是老将张耽,他在汉顺帝时出任匈奴中郎将,戍边多年。
永和五年与六年时期,他与老将马续一起,多次大破乌桓部落的吾斯和北匈奴的单于车纽。
也是他首次垂绳翻越通天山,袭击了乌桓部落的老巢,大获全胜,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战绩。
所以说若有一人最了解乌桓部落,那肯定非张耽莫属了。
只是他因为年纪大了,旧伤复发,早在冲帝年间,便已经从军职上退了下来。
刘志曾经潜心研究过边关局势,对于张耽的事迹很有些印象,所以此时第一个便想到了他。
张氏家族在大汉只属于中游,所以在张耽退休以后,其家族子弟并没有身居要职的。
这个家族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中,越来越默默无闻。
此时,张耽正在自己郊外的庄子里休养,他身上的旧伤太多,常年受病痛折磨,因此不愿意住在城中。
接到陛下的宣召,一家人都慌了神,如今吏治整顿闹得沸沸扬扬,韩氏家族刚刚被杀了个寸草不生。
此时此刻突然接到皇帝陛下的传召,叫人如何不担心?
“君侯,莫非是家中子弟出了事情?”
张耽的夫人罗氏面色雪白,颤抖着声音看向他。
到底张耽曾经驰骋沙场,心理素质还是非常强大的,略微想了想,便摇头道:
“你放宽心吧,应该不是。毕竟家中儿郎们没一个有出息的,不管犯下何等罪行,也不至于惊动陛下。”
哎,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罗夫人心中虽然还是忐忑不安,到底还是没那么害怕了。
倒是张耽,一脸的平静,赶紧换了件衣服,便随着前来宣召的左悺同去了。
路上他稍微探了探左悺的口风,可惜对方也不知究竟,此时天色已晚,眼看着就已经要到酉时了。
等到了皇宫,应该已经入夜了。
按照皇宫禁卫的规矩,一般没有紧急事情,皇帝是不会在晚上召见臣子的。
何况还是他这样已经荣退的臣子,再说了,即便是没有退下来,他也没有被皇帝在晚上召见过。
突然想起前些天,有消息说皇甫规大破乌桓,还生擒了首领千台伯德,莫非与此事有关?
想到此,总算有些明白了皇帝的用意,脑中开始思索与乌桓有关的各种信息。
毕竟他在冲帝年间便已经离开了朝廷,对于现任的皇帝一点也不了解。
这几年朝中风云变幻,他虽然远在郊外,但许多事情也有所耳闻,这位小皇帝为人如何,他不敢妄自断定。
但很肯定的是,绝对是一位激进派,从他派兵夺取河曲地带,又主动攻打乌桓来看,是一位主战的皇帝。
此时刘志已经移驾中德殿,北宫那边是内宫,晚上不方便召见外臣。
进入中德殿,张耽不敢放肆,小心谨慎地见礼,他年轻时性格粗犷,但今时非比昔日,他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家族。
“老将军无需拘束,朕只是突然想起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又转头吩咐左右赐座。
至此,张耽几乎可以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谢陛下赐坐,不知陛下有何事相询,臣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志示意左悺,将州辅的密报拿给了张耽,后者仔仔细细地将内容浏览了一遍。
“朕想问一问老将军,这千台伯德到底是放得还是放不得?”
对于这种为国家一辈子征战沙场的老人,刘志还是很尊敬的,因此言语很是客气。
“这……臣也不敢断言,不过臣可以将乌桓那边的情形说给陛下听听,以作参考。”
张耽说话行事都很谨慎,不敢逾越半步,生怕无端的惹上祸患。
刘志也不在意,微微一笑,“老将军但讲无妨。”
张耽起身走到对面的疆域图前,用手指点着给刘志讲解。
“陛下请看,整个辽东、辽西都属于鲜卑族,而乌桓部落独占一方,此两族同出于东胡,自秦时便已经开始兴旺起来。
只是当时匈奴势大,一般人没有注意到罢了。”
鲜卑族的势力范围并不比匈奴人少,只是辽东和辽西在大汉人的心目中,属于苦寒蛮荒之地,因此对它的关注度远远不及西域地带。
这是由于当时的地理知识匮乏所导致的,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辽东和辽西的广袤土地是如此的肥沃,简直就是个聚宝盆。
此时的鲜卑族也以游牧文化为主,完全没有发展农耕文明。
反而是乌桓部落由于与并州相邻,对于大汉的冶铁,纺织和农耕都有所接触。
因此他们如今处于一种半游牧半农耕的状态,在文明的发展上,比辽东和辽西要领先一步。
所以在边境各部落中,乌桓的战斗力也是最强大的,因为他们已经懂得了制造铁制武器和铠甲。
自西汉末年,匈奴分裂为南北两半之后,对于大汉的威胁也不再那么强烈。
乌桓部落和西羌逐渐取代了匈奴的地位,成为大汉帝国最强劲的对手。
此部落与大汉交往数百年,受到汉文明的影响非常深,他们的首领也懂得了兵法和御下之道。
但骨子里却又保存了游牧民族的彪悍粗犷与野蛮,依靠着通天山天险,长期劫掠并州和幽州等地。
瞅准了大汉皇帝仁义爱惜名声,每次打不赢的时候就立刻投降,老实几年又故态萌生。
如此反反复复,令人疲于应付,这些年来,也曾有皇帝下决心要敲掉这个部落。
但因为一直无法消灭它的主要力量,所以只能任其出尔反尔,拖来拖去拖成了心腹之患。
通天山山势陡峭,只有一条路进出,剩下唯有垂绳下悬崖的方法,也无法搬运重兵。
何况当年已经被张耽用过一次,乌桓部落识破了这个伎俩,在悬崖下派了重兵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