妓院并不在城里,而是在离那座新修复的城墙东南方三里多的地方,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妓院,整个妓院由五间简单的大木屋组成,外面围上了一圈木篱笆,在正朝着大阪城的方向,立着一座简陋的大门,大门上挂了几个日本风格的大灯笼,借着灯笼的光亮,可以看见一块精致的匾额,匾额上用正楷书写着几个斗大的汉字,是为“天朝军人的欢迎”。
不用再仔细的询问,齐鲸波就已经知道这是个妓院了,因为虽然他无法正确理解那匾额上的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当他们几人走到离那篱笆不远的地方的时候,从篱笆后面忽然跑出来几个穿着日本和服,脸上浓妆艳抹的女人,热情的拉着他们几人,又是鞠躬,又是搂抱,一看便知是与秦淮河上的青楼女子无异的日本妓女。
听着这些妓女讲着的半生不熟的汉语,看着她们脸上那奇怪的化妆,齐鲸波感到有些不大自在,他伸手推开两个搂着自己的妓女,带着同样一脸惊讶的水兵径直走进了大门。
“几位长官请进!”一名非常胖的男人站在紧挨着大门旁边的一间屋子边,用熟练的汉语向齐鲸波他们示意。
齐鲸波很惊讶,因为从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来看,他应该是日本人,而他嘴里所说的汉语却非常的熟练。
齐鲸波走到他跟前,问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那人显然并不惊讶,他谦卑的鞠了一躬,并说道:“长官请放心,我们这里绝对没有贵军的逃兵。”
齐鲸波一愣,随即又说道:“我们不是来抓人的,我们是来找人的,这个人名叫施琅,是你们这里的常客。”
“啊……原来是来找施将军的,请随我来。”那男人晃动着胖得快要堆在地上的身躯,转身向另一间大屋子走去,将齐鲸波他们引了进去。
在大屋子最东头的一间小屋子里,齐鲸波找到了正在闷头喝酒的施琅,他以前曾经在南京见过施琅一面,因此马上就认了出来,只不过,现在的施琅看起来更显得有些失意,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臭味来看,他可能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洗澡了。
让齐鲸波松了一口气的是,施琅并没有喝醉,这样一来,他们就能够清醒的商议事情了。
施琅很意外能够在这里碰上齐鲸波,他忙站起来,拉着齐鲸波坐在塌塌米上,说道:“来,咱们哥儿俩好好喝上几杯。”
齐鲸波将施琅递到面前的酒杯拿在手里,看了看施琅身边的那名妓女,忽然说道:“施将军怎么如此落魄?”
“不对!不要叫我施将军,叫我大哥好了!”施琅嘴里喷着酒气说道。
“施大哥,小弟上次与你在南京相见之时,你对小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任何时候都不能气馁,刀山里滚,火海里钻,绝对不能眨下眼。那时候虽然东帅与西帅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了,可是你却能对小弟说出这番话了,这让小弟很是感动啊!”
“唉……”听到这些话,施琅心中的悲伤再次涌起,他叹了口气,说道:“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如今我是落魄之人,什么豪情壮志都是假的,唯有醇酒美人才是真的。”他顿了一顿,伸手摸了摸身边那名妓女的脸蛋儿,接着话锋一转,转过头来,对齐鲸波说道:“这个妓院是一个在南洋经商的日本商人开的,今年夏末的时候刚开的,这里的妓女都是他从南洋带来的日本和吕宋的妓女,是正宗货色,老弟要不要试试?”
齐鲸波忙推辞道:“不……小弟不想试!”他抬头看了看小屋子的门,接着对施琅说道:“施大哥,小弟有一事相求,不知施大哥肯否……”
施琅猛的一拍胸脯,说道:“有什么事情尽管讲!虽然咱们哥儿俩只见过一面,不过我老施可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人。”
齐鲸波向那名妓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这里,但那妓女却有些为难的看了看施琅,并未立即起身离去。
施琅瞪着那妓女,呵斥道:“男人说话,女人都出去!快滚!”
那妓女虽然不一定能够听懂他的话,不过却能够看出他是生气了,于是赶紧站起身来,向两人鞠了一躬,随后便退了出去。
几名水兵立即将门重新关好,并分为两组,分别守卫在门的前后。
齐鲸波低声问道:“听说施大哥去过北海道一带?”
施琅略微一愣,说道:“是,怎么?”
齐鲸波道:“小弟有几个疑问,想请教一下施大哥。”
天色已经很晚,虽然风雪小了许多,不过,还是有些雪花从黑沉沉的苍穹中落下,扑簌簌的落到了那刚刚被一层薄薄的积雪覆盖着的地面上。
雪夜总是那样的寂静,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异常的安静,除了落雪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这是一座坐落在群山中的小山村,村子不大,被群山包围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上,与别的小村子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由村子中伸展出来,一直延伸到山的那一边,直到消失在山脊背后。
与村子一样,小路上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
忽然,一阵隐隐的“咯吱”声从远处传来,渐渐的接近了小村子。
两个黑影出现在了模模糊糊的雪夜中,脚踏积雪的声音就是由他们制造出来的。从前头那人手中提着的一盏灯笼来看,这两人身材高大,身上都披着蓑衣,而头上则戴着巨大的斗笠,斗笠压得低低的,将他们两人的脸完全遮住。
两人一声不响的沿着小路向前疾走,直到后面那人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前面那人才放慢脚步,停下来等候那人从地上爬起来。
那跌倒在地上的人骂骂咧咧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待他站直身子后,恶狠狠的骂道:“你爷爷的!这人倒霉起来,连喝凉水都塞牙!暖暖和和的在青楼里呆的好好的,却偏偏要跑出来。”
前面那人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后催促道:“好了!张燔,你就别他妈的给老子添麻烦了,快些走,免得耽误了咱们的前程!”
那名叫张燔的人站起身来,骂骂咧咧的向前走,并咒骂道:“你爷爷的!女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前头那人冷笑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可是要劝劝你,别再沉迷其中了!上次那个姓沈的寡妇难道还没把你折腾够?”
张燔怒道:“别提那个臭婊子!老子辛辛苦苦把她从扬州城带到江南,她倒好,把老子的全部的金元宝都骗跑了,还害得老子戴了绿帽子!”
前头那人说道:“所以说,要不是老哥我救了你,你恐怕早就饿死了!现在老哥只是奉令前往总坛,你是我的亲随,我现在出来,你怎能继续留在青楼里享福?实话跟你说,假如事情成功,那么今后自然有你的好处,还怕没女人?”
两人马上停止了说话,并加快了脚步,向着那遥遥在望的小村子走去。他们走的很快,也很急,以至于完全没有想到回头看一眼,假如他们能够回头看上几眼的话,他们也许能够发现,就在离他们不太远的地方,有几十个黑影,正鬼鬼祟祟的跟在他们后面,一旦他们停下,那些黑影也会马上停下,并俯身地上,而一旦他们加快脚步,那么那些黑影也就立刻加快脚步,紧紧的跟上他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村子,他们在村子里转了大半圈,方才在一座比较大的院落前停下,随后敲开了门。
一名提着同样式样的灯笼的老头走到了院子门外,在与两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便将他们引进了院子,随即又将院门紧紧的换上了。
进了院子的东厢房,那两人便伸手摘下斗笠,并脱下蓑衣,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男人向那名开门的老头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老头苍白的脸上忽然显出一丝红润,他咳嗽了几声,说道:“就等你们俩了。”
老头将手中的灯笼再次提起,说道:“他们就在佛堂,随我来。”
两人随着老头走进院落最深处的一间佛堂,从他们的神色来看,他们即将去见什么重要的人物。
佛堂中早就坐满了人,不下三十人,人人脸显庄重之色。
一名看起来象是首领的人见两人进了佛堂,便从自己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扫视一眼众人,随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人已到齐,开坛拜祖!”
所有的人全部离开椅子,站了起来,并将椅子挪到了佛堂的角落里。
一名身穿红衣的少女捧着一个蒙着红布的牌位,走到了那名为首之人的旁边,并转过身子,面向站在下面的众人。
那为首大汉伸手一把掀开那牌位上蒙着的红布,那牌位上赫然出现了“大明太祖之位”六个血红的大字。
“一拜太祖皇帝!”
“二拜大明社稷!”
“三拜大明诸皇!”
随着那为首大汉的声音,除了那名少女之外,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朝着那块冰冷的牌位连拜三次。
“拜礼已毕,起!”那大汉首先站了起来,随后向众人喊道。
但不等所有的人都站起来,突变骤起。
这间佛堂原本关的好好的门突然被人撞开,同时,一个胸前满是鲜血的人扑了进来,此人不是别人,却真是那刚才开院门的老头。
老头的脖子上有一道深的可怕的伤口,他跌跌撞撞的扑进佛堂,但没等走上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那为首大汉猛然一惊,正欲上前扶起那老头,却忽然听见有几声异响,紧接着,那佛堂的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同时佛堂的屋顶上也响起了“哗啦”声。
“都别动!我们是凤阳巡警!奉令办差!擅动者格杀勿论!”一名身着短衣的大汉站在门口大声喊道。
几名佛堂中的大汉见势不妙,急忙伸手到腰间。
但不等他们将武器掏出,就听见从屋顶上传来几声枪响,这几名大汉应声倒地,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
佛堂中的人很快束手就擒,经过清点,除了那五名被打死的大汉和那名早就咽气的老头之外,一共抓住了三十三人。
那巡警头目命令部下将那些人全部押出去,待人离开之后,几名刚才爬在屋顶上的人已经走进了佛堂。
那巡警头目向其中一名大汉抱拳道:“几位枪法果然精妙,在下佩服!”
那大汉谦虚道:“哪里,比我枪法强的人多了,我们可跟你们巡警不一样,你们对付的大多是青皮无赖,而我们要对付的就是象今日这样的顽固之徒了!”
大汉看了看地上的一些牌位和杂物,吩咐部下道:“将这些东西都搜集起来,一个也不能落下!就按照洪教官与方教官以前教给你们的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