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动他们的话,也得先问过那些背后的大人物。
至于地方郡国里,那些家产数百万数千万乃至于数万万的巨头,用屁股猜都知道,想跟他们收税,首先得做好武力征税的准备。
不然,税吏连门都进不了,就会被一帮亡命之徒或者强人给咔嚓了。
更何况,那个‘假马于民’的业务,也烫手的很。
君不见,前任太仆,纵横汉室数十年的不倒翁袁盎袁丝都载在了马政上面了吗?
以袁盎的名声和地位,尚且做不到控制上上下下伸过来的手。
公孙弘觉得,自己大抵也挡不住那些想要‘行个方便’的大人物。
哪怕他有天子节护身。
但天子节这玩意,也就吓唬吓唬下面的乡巴佬。
真要碰上薄家和窦家这些巨头,人家请出太后懿旨,难道,一个小小的八百石的主爵都尉,还能硬着脖子不成?
公孙弘可不信,天子会为了主爵都尉的尊严,而去硬刚东宫。
说到底,一个小小的主爵都尉,真要惹恼了东宫,东宫震怒,派出使者持节,杖杀了这个小官,天子恐怕连救都来不及!
捧着这些小册子,公孙弘感觉自己的手都快被烫得起鸡皮疙瘩了。
但他又不敢扔掉,更不敢非议,只好低着头,装作在专心阅读和思考的模样,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在思索婉拒天子任命的说辞了。
甚至,公孙弘还决定:陛下若是执意任命我,那我就挂印好了。
挂印而去,虽然会让天子很不高兴。
但总比莫名其妙掉脑袋或者被自杀被落水什么的强。
刘彻端坐御座上,笑眯眯的看着公孙弘。
他当然知道,这个主爵都尉的坑,相当的坑人。
但没办法,暂时,刘彻只能这样用小官高配的方式来先拉起架子来,以后再慢慢的增强主爵都尉的地位和秩比,使之最终达到两千石的中央直属机构的地位和规模。
等了一会后,刘彻忽然道:“卿可有疑虑和顾忌?”
公孙弘动了动嘴唇,没敢说话。
他当然不敢将自己心里的那些顾忌和疑虑说出来了。
那样的话,就是在质疑天子的能力。
虽然实际情况,确实可能如此。
但质疑天子能力,无疑是找死。
刘彻却帮他说了出来:“卿可是在顾忌,有人会以权势凌人,使卿左右为难,甚至陷入不得不为之的境地?”
在跟兰台的尚书们讨论主爵都尉的设置和构架,刘彻和他的智囊团们早就考虑到了主爵都尉,很有可能会镇不住场子的问题。
毕竟,一个八百石的小吏,就算假节,也是蝼蚁。
假节只能保护他不被其他部门和衙门干预,但不能保护他不被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像狗一样耍。
当改革要伤及到官僚和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时,别说假节了,就是皇帝亲自在面前,他们都有胆量玩花招使阴谋,阳奉阴违。
史书上类似的例子和故事,简直不要太多了!
王安石和神宗,不就是被这些家伙玩的死去活来?
就是小猪,不也是被他们坑了?
历史上的告緍扩大化,与其说是小猪的意思,倒不如说是下面的官员故意顺水推舟,故意要把局面搞乱,搞混导致的。
对官僚们来说,假如皇帝不让他们胡作非为,那他们就必然会选择无所作为或者胡乱作为。
别的什么都不管,先恶心一下皇帝,最后逼的皇帝不得不回到他们希望的轨道上。
对这些事情,刘彻清清楚楚。
所以,他才会选择公孙弘来填这个坑。
除了公孙弘这样两面三刀,为达目的无所不有其极的家伙,谁能玩得过那帮人?
当然,仅靠公孙弘一个人,是搞不定那帮家伙的。
所以,刘彻给公孙弘安排了一个强力上司。
“这些问题,卿无需担心,朕已经命令执金吾配合主爵都尉行事,卿只需要计算出诸豪强商贾大户之征税额度,并发给公文,命其限期缴纳,那些拒不缴纳的,朕已经授权执金吾强制执行!另外,廷尉赵禹,将全力协助主爵都尉衙门,并优先处置主爵都尉所报之豪强,一句话,凡主爵都尉所不能奈何者,主爵都尉可转交给执金吾和廷尉,甚至直接奏报到朕面前,朕会派遣兰台尚书,入驻主爵都尉衙门,每日早晚,报告各项事务!”刘彻宽慰着公孙弘说道。
米帝的国税局为什么那么强?
因为人家可以武装征税啊!
你不缴税,直接开着装甲车到你家门口武力征税。
不知道多少米帝联邦政府和fbi、法院奈何不了的大人物,黑帮头子,都是载在国税局身上。
目前主爵都尉衙门,一个八百石的小机构,可能最开始雇员也就百来人,显然没办法具备这样的强力手段。
所以,刘彻只好让郅都跟赵禹去当保姆。
刘彻相信,不会有人能抗拒得了天子的大棒跟天子的镣铐的双重打击。
但只能是权宜之计,未来,将主爵都尉衙门打造成一个雇员数万,有强力部门的机构才是最终解决方案。
但,公孙弘可不知道这些。
他依然非常恐惧和害怕。
儒家的大臣,从来都没有‘若能践行我的理念,就是死,也算不得什么’这样的法家式思想。
相反,孔夫子教育他们——邦有道则仕,邦无道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虽然,他们的理念里也有所谓的‘舍身取义,杀身成仁’的思想,但那更多是针对个人操守,而不是理念和理想。
更何况,这个主爵都尉衙门的意识形态与结构,怎么看都像是法家式的衙门。
这就更犯不着用自己宝贵的生命去践行了。
于是,公孙弘叩首道:“臣昧死以奏陛下:臣本粗鄙野人,不明于礼乐,幸蒙陛下垂爱,不以臣卑鄙,问臣以国政大策,臣本当肝脑涂地,以报君恩,奈何臣才疏学浅,实难当大任,还请陛下明察!”
嗯,这个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坑,而且一个不小心就要丢掉小命的主爵都尉,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做的。
刘彻听到公孙弘的回答,丝毫也不意外。
他本就知道,公孙弘必然不会去心甘情愿的上任的。
但是没关系。
牛不喝水怎么办?
答案是强按着它的头就好了!
公孙弘又不是没被人强按着头喝过水!
历史上这货不就被小猪指使朱买臣,按着喝了一肚子的水吗?
所以,刘彻就当没听进他的那些话一样,笑着道:“朕已经行文丞相,事下御史,任命爱卿为主爵都尉的诏书,此刻已经在兰台了,卿准备一下,准备接诏受命罢!另外……”
刘彻笑眯眯的道:“朕给卿找了一个副手,此人,姓主父,名偃,卿以后要记得跟他好好合作……”刘彻一脸坏笑的说道。
公孙弘+主父偃,这样的组合,可谓绝配!
倒行逆施与两面三刀,组合起来,刘彻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他们产生的化学反应了。
至于公孙弘想跑?
刘彻笑了笑,他岂能没考虑到这个情况,所以,刘彻笑着道:“朕听说卿侍母极孝,考虑到卿与乃母年余未见,朕已经命人将卿母延请来到长安,目前安置在尚冠里中为卿所准备的宅院里,等会会有人带爱卿前去……”
公孙弘顿时就像吃了翔一样难受。
他确实是一个大孝子!
尽管,他的这个母亲,并非他的生母,公孙弘生母早亡,后来他的父亲就续铉给他娶了一个年轻的后妈。
但这个后妈对他极好,从小就极为宠溺他,在他人生最困难的时期,甚至一日只吃一餐,而将省下来的粮食给他买书和买笔墨。
这个事情,影响了公孙弘的一生。
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公孙弘最珍视的。
那么,他的母亲,无疑就是。
对公孙弘来说,他可以不要一切,但不能没有母亲。
在历史上,他的这位后母去世,公孙弘严格的按照礼教,为其守孝三年,且每日都以素服斋食。
而当时的公孙弘正在担任左内史,且年纪也已经有六十几岁,将近七十岁了。
这几乎不可能是作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