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错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刘彻的面前。
“朕近日一直在看爱卿给太宗和先帝所写的奏疏……”刘彻拿着那些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晁错奏疏道:“卿的见地,以朕来看,确实是贾长沙后,中国少有之庙算者也!”
晁错这个人,不仅当官很厉害,写文章,也是牛逼的很。
他的文字,就像一把把利剑,直指问题核心所在和弊病的症结所在。
且从来不讳言某事的好坏。
譬如的《言兵事疏》《戍边劝农疏》,哪怕是放在现在,也是有许多可取之处的。
而这两道奏疏,却是在二十余年前,上奏太宗的。
至于近年以来,晁错也没闲着。
除了‘削藩策’这张让其名留青史的奏疏外,他在刘彻即位后,也写了《再论戍边策》《请益百姓疏》等。
总的来说,晁错的文字,跟他的为人一样,又臭又硬。
逼急了,他连皇帝的作为,都敢评判一下。
至于骂官僚、骂诸侯王,更是从不惮于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所以,尽管,一直以来,很多人都想晁错死。
但刘彻一直张开了羽翼,保护了晁错。
现在,在石渠阁里,最起码有上百封弹劾晁错的奏疏,躺在那里发霉。
“陛下缪赞了……”晁错低头谦虚的道:“臣不过是狂夫之言而已,幸得陛下圣明,择而用之!”
刘彻闻言,微微一笑。
晁错的性格,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
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
这是左传中形容太公望的话……
所谓‘太公望年七十,屠牛朝歌,卖食盟津,过七十余而主不听,人人谓之狂夫也。’
换句话说,这货哪怕是谦虚的时候,也是自比太公望的。
难怪,后来鲁迅会喜欢晁错,说他‘西汉鸿文,沾溉后人,其泽甚远’。
这两人的脾气,性格,原来根本是一样的。
不过,这话在同时也拍了刘彻祖孙三代的马屁。
能用太公望的,文王武王成王是也!
所以,刘彻也就由得他去装逼了。
“朕闻说先贤曰:赏罚所以禁恶扬善也,今卿为御史大夫,身负先帝重托,辅佐朕,治理天下,牧治江山社稷,有乱臣贼子二三人,卿诛是不诛?”刘彻也不跟晁错绕圈子了,直接就开门见山的问道。
晁错立刻跪下来,长身而拜,道:“臣受太宗、仁宗两代先帝知遇之恩,委以托孤之重,敢不为陛下效死?”
“善!”刘彻点头:“明日朝会,朕将致法于济南,凡有非议者,皆可为乱臣贼子,卿可自处之!”
晁错微微一愣。
天子的意思,他自然很清楚。
那就是谁敢反对,谁就是抗拒天子意志的乱臣贼子。
他这个御史大夫,可以自由处置之。
而,当今朝堂之上,不客气的说,除了丞相和大将军等少数人外,其他人,屁股底下都是一堆的翔。
贪污受贿和渎职枉法的事情,基本上人人都干过。
哪怕是他晁错也不例外。
换句话说,在朝堂上,只要打起反腐的旗帜,那是一抓一个准!
只是,这样会不会太激进了?
万一,有些了不得的人物跳起来,也要处置?
但晁错的犹豫,只在这一刹那,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拜道:“诺!”
“臣谨奉诏!”
对晁错来说,天子的命令,合理要执行,不合理也要执行。
这就是法家的宿命。
更何况,收拾诸侯王跟勋贵,这本就是晁错的使命!
只是……
“若东宫干预、说情,臣当如何?”晁错抬头问道:“请陛下示下!”
晁错的担忧,当然很有道理。
素来,东宫就是汉家勋贵和大臣的保护伞。
很多大臣贵族,就是因为跟东宫关系密切,所以,一般的问题,哪怕被人发觉,也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尤其是那些旧日与两位太后有旧的家伙们。
除非是犯下必须惩罚的大罪,一般的小事情,像贪污受贿,根本就动不了他们。
当年,晁错费力九牛二虎之力,将袁盎干趴,逐出朝堂,结果如何?
人家虽然丢到了全部官职,甚至爵位也被一撸到底。
只是,人家有东宫窦太后的保护和照顾。
所以,这些惩罚,只是将袁盎暂时赶出朝堂而已。
但袁盎的声音和意见,依旧可以通过其他官员和贵族的口,在朝堂出现。
在曾经的历史上,更是让袁盎联合起了所有晁错的政敌甚至盟友,将晁错逼入绝境,使其落得腰斩弃市的下场!
如今,刘彻再让晁错定向反腐,就不得不先排除东宫的干扰。
不然,晁错前脚抓人,后脚东宫使者跑来要求放人。
到时候,晁错是放呢?还是不放呢?
这个问题,刘彻自然也有考虑。
“东宫方面,爱卿无需顾虑,朕会亲自去跟两位太后解释……”刘彻淡淡的道:“卿只管履行职责就可以了!”
刘彻很清楚,这次的事情,不能再有什么妇人之仁,也不能让人看到自己的软弱立场。
必须旗帜鲜明的告诉天下的贵族诸侯王们。
别作死,作死就一定会死!
同时明确告诉世人——朕意已决。
若他稍有迟疑和放纵,那他的计划,就极有可能要流产!
所以,哪怕是东宫,也不能动摇他在这个事情的坚定态度。
“诺!”晁错看到刘彻的态度,心里顿时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只要东宫不干涉,那,他就可以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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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例行的常朝。
刘彻端坐在御座之上,看着满朝文武百官。
“南越内附,朕已经下诏,将其国分为七郡:南海、桂林、象郡、交趾、日南、桂林、苍梧……丞相与御史大夫要选派好监察御史和采诗团的成员,务必,要让南越上下君臣,皆知中国法度……”刘彻缓缓的做了个开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