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异的效率极高,不过数日,他便摆平了长安城之战的儒家诸博士,让胡毋生、董仲舒等巨头为他背书,更说服了其他派系,共同认可和支持。
这可简直太了不得了!
自元德五年的石渠阁之会后,儒家各派就一直处于混乱之中。
谷梁派与公羊派日常互怼,重民与思孟混合双打,这都已经是日常了。
每逢考举、石渠阁之会以及博士官评定之时,那才叫精彩!
什么倒钩狼、冲锋狼、煽动狼,阴阳倒钩狼……
苦肉计、悲情牌、煽情牌……
只有想不到,没有你看不到的!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以上所有战术和策略,在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是儒家内部之间互用。
只有极少数的特殊情况,才会用到法家或者黄老派身上……
你得理解儒家各派的苦衷,攘外必先安内嘛。
内部的异端不扫清,贸然开启外战,纵然打赢了,岂非便宜了在旁边看戏的谷梁派/公羊派/思孟派?
聪明的儒生,断断是不会上这个当的。
大家都憋着劲,不扫清异端道敌,誓不罢休!
儒家各派现在唯一的共同点,大约就是在斗争过程中,大体还保持着君子风范。
吃相也相对文雅。
还没有闹到后世的党争之时,要把竞争对手从精神到肉体全部消灭的恶劣地步。
诸学派的巨头们,也都还存着,要说服/教育回那些误入歧途的可怜人的念头。
都觉得对方,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至少在高层,是这么一个态度。
所以,当颜异展开游说,各派系勉强看在孔夫子的面子上,为了相同的理念和理想,而暂时的放下了分歧,达成了共识。
不过,私底下,大家伙对于怎么‘教化’幕南诸部,又起了纠纷和分歧。
比方说,公羊学派觉得,幕南各部,还是应该甄别甄别的。
得按汉化程度/亲汉程度和聪明程度进行分级,区别对待,理由是《春秋》之中明确表明了三世传续。
既所谓的‘据乱世’‘升平世’‘太平世’。
公羊派认为,今日大汉帝国,虽然已经过了据乱世,正值升平世末期,太平世萌芽期。
但终归还没有到太平世。
所以呢,对于夷狄不可以‘进至于爵’,在国际关系上也不能‘天下远近大小若一’,还是要区别对待的!
还是得按照孔夫子的微言大义,对夷狄严加管束,悉心教化。
使得他们能沐王化而知中国礼节,循礼守法,臻于诸夏。
毕竟,现在还是一个内诸夏外夷狄之世。
谷梁派表示:你们公羊派的良心大大的坏掉了!
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人匈奴人都跪下来了,你们居然还起这么大的杀心,有着这样大的戒备心!
你们还是君子吗?
还是人吗?
还是孔子子夏的传人吗?
谷梁学者纷纷表示,孔夫子的棺材板已经压不住了!
子夏先生在墓穴之中痛哭流泪!
不孝子孙啊!
重民学派则冷眼旁观,漠不关心。
他们只关心,这次能从幕南拐回来多少个廉价劳动力,只关心幕南各部,能买他们多少商品。
至于谷梁和公羊派的辩论,重民学派表示:这两个白痴!为了夷狄之人的死活操心,真特么无聊!
思孟学派,也有相似的态度,不过立场上更接近谷梁。
毕竟,思孟学派与谷梁学派,在某些事情上面有着相似的立场。
刘彻旁观着这一切,有些莫名的即视感。
他甚至想起了北宋灭亡前夕,汴梁城里忙着党争的诸公。
大难临头,儒生们尚且得打个头破血流。
如今这样的乱象,只能说是正常。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和平。
最起码,他们只是嘴上嘴炮,并未将嘴炮向人身攻击,乃至于诋毁对手的先人。
挠了挠头,刘彻对一旁的绣衣卫官员问道:“现在有多少儒生报名了?”
“回禀陛下,除上次情愿者三十五人外,目前只增加了四十余人……”
好嘛……
长安城里嘴炮打的震天响,搞得刘彻都以为董仲舒、胡毋生等人都要跳到天上去了。
结果……
就忽悠了这么点人……
是胡毋生等人逼格太低,号召力太差?
还是这些家伙,只是在演戏给他这个皇帝看?出工不出力?
刘彻不得而知。
妈蛋!
刘彻在心里腹诽了一句,站起身来,望着那个绣衣卫官员,对他问道:“给朕继续观察……加大侦刺强大,必要时,可以启动密间!”
这些年来,随着绣衣卫名声渐显,吃过亏的官僚贵族和名士们都学乖了。
现在,再也没有人敢公开议论怎么造反。
更没有傻蛋在公共场合大肆宣扬自己对于国政的不满了。
大家都学会了暗箱操作和暗室商议。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绣衣卫早在数年以前,就已经针对性的在很多敏感人物和重要大臣、贵族的身边,埋下了暗子。
这些暗子,平时恭谨如常,循规蹈矩,甚至有人成为了监视对象的心腹乃至于女婿。
在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传递任何情报,也不会与绣衣卫有任何联系。
除非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