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阳,何绍明的小样楼上。
“叫爸爸……叫了就给巧克力,瞧好了,法国货,香醇浓厚,你爸爸我可是费了好些个功夫才从洋鬼子那儿骗过来的。”二楼的卧室里,何绍明一手揽着老婆凝香,栽着膀子头靠在佩顿胸口,右手摆弄着纸盒包着的巧克力糖果,逗弄着自个儿刚刚会走路的闺女何凝香。旁边儿,得了好处的小安妮,甜美地笑着。
一晃六年过去了,如今的小安妮已经是个十一岁的少女。个子窜起了老高,圆圆的脸盘也逐渐拉长,变成瓜子脸。不变的还是那双一汪水一般的大眼睛,还有就是笑起来两腮的小酒窝。小姑娘长大了不少,也懂了一些原来不是很明白的事儿。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何绍明当日所说只有成年人才会知道的某个地方,是天堂。一个善意的谎言,小姑娘并没有因此生气,相反,内里始终抱着一颗感恩的心。对何绍明这个肤色不同的爸爸,绝对是言听计从。
话说魏国涛在那儿琢磨着将来的路在何方,愁眉不展好些天,若是这会儿他瞧见何绍明在这儿搂着娇妻,逗弄俩闺女,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一准儿扇上自个儿一大嘴巴。。而后啐上一口:“皇上不急,急太监!”
任谁都会认为,这会儿的何绍明一准是胸有成竹了。也难怪大伙儿会这么想,这些年风风雨雨,从美国回到国内,又辗转朝鲜,历经腥风血雨,哪一次不是何绍明这个头领领着大家伙儿走上一条看似绝路,却峰回路转往往最为便捷的路?哪一次决策,不是在日后证明其对局势的把握能力超越常人?是以,这也就养成了众人对他的依赖心理。都觉着,只要大帅发了话,那一准就是正确的。
可谁也不知道,何绍明这会儿内里却是一片纷杂,思绪东一头西一下,根本就没了主意。前世顶多算个中层白领,铆大劲算个小公司的管理者,何绍明几时掌管过一个国家?是,这小子没事儿总是自诩善于将将。对于关东军这个小团体来说,何绍明的确说一不二,套用一句时髦的话语,那是十分和谐。。可现在的问题是,随着控制区域的爆炸式膨胀,这个团体必将迎来第一次人员膨胀。海外华侨就不用说了,都是甄选了又甄选,从振兴社里挑出来的,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毕竟是少数群体,顶多支撑一段时日,就得从国内招募人手。
这下子问题就来了,怎么选人?选什么样的合适?怎么保证这些人人尽其用?又怎么防范有二心的人?整个清季的官场,一片沉沦腐朽之气,引那帮子和光同尘的家伙过来,不但办不成事儿,反而会坏事儿!至于那些所谓的读书种子,何绍明实在看不上眼。读了圣贤书几十年,脑袋大多都是木鱼一块,张开子曰闭口圣人云,空谈不说,这思想是在跟不上时代。那这人才到底从哪儿选?
不止是这些问题,整个关外这么大的面积,多年的锁关,这里几乎就是一片处女地,开关引移民势在必行。人一多,问题就多,到时候能不能处理?关外整个就是一个聚宝盆,矿藏丰富,怎么开发?又怎么利用资源优势发展工业?
这一桩桩一件件困扰着何绍明,让他头大了好几圈儿不说,这都过去三个月了,还是思绪纷杂。。从一开始,何绍明就依靠着自个儿的力量,在美国折腾了一圈儿,划拉了大把的美子。可以说,走到今天,完全就是何绍明用钱砸出来的。今后无论如何也不能按照这个模式发展下去了,如此下去,只会走上一条畸形的道路。
很有可能,到最后何绍明自个儿就成了垄断团体的大老板,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乃至于军队都是他的。发扬一点儿风格,把所有的产业都捐了,私产变官产,那岂不是走上了根当初老毛子一样的道路?太多的例子已经证明了,这样不均衡的发展,实在与国无益!
说到底,这么老些问题,归根结底就是两个问题,思想,制度。
“爸……爸爸……爸爸……”小丫头的脸上先是羞涩,而后逐渐放开,大着胆儿叫了几声,随即伸出手去拽何绍明手中的糖果。。天知道这会儿何绍明怎么走神了,小丫头拽了两下没拽动,当即就变了脸色,眼瞅着瘪着小嘴就要哭出来了。
当妈的立马就看不过去了,探过身子,一把夺过,塞到闺女手中,嘴上兀自抱怨道:“老爷,这好不容易休息些时日,您又走什么神?公事儿回衙门琢磨下,这家里头就是休息!”
“啊?哦,诶哟闺女,你爹我错了。来来来,这都给你了。”说话间,何绍明抱了一捧的糖果,全都塞在小丫头面前。去他妈的思想,老子好不容易从尸山血海里头杀出来,闺女都一周岁了,楞是不记得她爹。这也太对不起自个儿了!反正自个儿这条路就是闯出来的,以后怎么办,还是那句老话,摸着石子过河,走一步瞧一步吧。
刚刚放开心思不考虑公事儿,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就听楼梯上蹬蹬蹬脚步声连响,而后就见管家楞格里推门而入:“老爷,唐大人、张大人联袂而来,正在楼下候着呢。。”
何绍明哀叹一声,穿越者这职位还真不好混,连会儿闲暇也没有……得,既然来了,就得见啊。冲着俩大妞俩小妞递了个抱歉的眼神,随即在无奈之中摇晃着起了身。
京师。兵部衙门口。
深宅大院。抱厦回廊。清一色的明清庙堂式建筑,与颐和园相比,少了些雕梁画栋,多了些肃穆庄严。小小荷塘、大大校场,多少成败兴衰都铭记在红墙绿瓦之中:其北侧文天祥祠,这位“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宰相,曾在此羁押数年。他手植的一棵松树,侧身朝南,暗喻誓不屈服之意。其南端,原为校兵场,与宽街相连,是当初检阅部队的所在。值得一提的是两方汉白玉上马石,镂刻精细,主图是麒麟,旁有奔马、海涛,虾蟹,不知寓何深意?这种石刻在京城极为少见,也堪称一宝了。
过了中堂,就是树德堂。。抬头就能瞧见上头悬着的牌匾。匾额曰“树德堂”,左右两侧立着对联。上联“善居须得子荆遗意”;下联“容物宜存师德流风”。
这子荆指的是西晋名士孙楚,曾著文谈隐士生活,原拟写“枕石漱流”,误写成“枕流漱石”,朋友问他:“枕流还说得过去,漱石是怎么个意思?”这小子文过饰非,巧言诡辩:“枕流是为了洗耳,不理红尘杂事;漱石是为了磨牙,锻炼一张利口。”不料歪打正着,这四个字竟成了千古名句。后人起名字还有叫漱石的。
师德指的是唐朝首辅大臣娄师德,这位老兄最大特点是能容能忍。他曾问即将赴任的弟弟:“如果有人啐到你脸上,你怎么办?”弟弟说:“我轻轻擦去就是了。”娄老兄说:“何必擦它?让它自己慢慢干了多好。”据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典故,就是从他这儿兴起的。
这幅对联极力标榜孙、娄二位的豁达、包容,与这集会议兵机的白虎节堂极不相称。。
大晌午的光景,里头的堂官散了个干净。衙门里的公饭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借着这场战事,衙门里不老少的人都捞了点儿油水,有道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会儿一准支了饭局,海陆三鲜大吃大嚼一通,而后寻了烟馆子来上二两烟土,这日子神仙也比不过。没俩时辰,估摸着回不来。
门口就留了一名门房,支了板凳,懒散地守在门口,一边儿晒着太阳,一边儿打量着过往的人流。
正这个时候,就瞧见打南边奔来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迥然的墨绿色呢子西式军装,个顶个的器宇轩昂,在这满大街的灰暗之中,这一股子墨绿色的潮水滚滚而来,顿时就叫人心头一震。
道路两侧的百姓,早早地闪在了一旁,对着凯泰等人指手画脚议论纷纷。那眼神跟看猴儿戏没什么区别。凯泰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憋闷着不声响就下了马,蹬蹬蹬踏着阶梯往上就走。
“嘿嘿嘿,干嘛的?懂不懂规矩?帖子呢?”看门的小吏当即就来了精神,腾的一下站起了身,横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