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以枪马平定中原,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之中先平荆南后克后蜀,征北汉、取南唐,历大小数百战而得天下,军中诸将均有赖以建功立业的武艺,其中久享盛名的首推杨家枪。只是杨家枪法流传虽广,可除了杨家嫡系子弟便仅是徒得其形而已。林惟庸不但能深得精髓,而且将这路马上用的枪法化作步下招式,于杨家枪法颇有改进,可以说使其更适合于江湖间的厮杀,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味。
至于‘霹雳锏法’倒是并无特别之处,孔应策与其它许多绝顶高手不同,对自己赖以成名的这路锏法非但不敝帚自珍,反倒广收门徒,遍授此锏法,因此‘霹雳锏法’名头虽大却是流传甚广,江湖中人对之甚为熟悉,便是日观峰上的一众江湖豪杰中也有人会使这路锏法。可是说来奇怪,便是这路看似平平无常的锏法,不但使孔应策跻身当时一流高手之流,而且林惟庸使来也较之‘八仙剑’‘羽衣刀’等精妙武功毫不逊色,锏上劲风呼啸,隐然有雷霆霹雳之威,使许多会使这路锏法的人叹为观止。只有真正的一流高手才明白这路锏法纯在以内力运御之法,若是不懂得内中诀窍,或是内力修为不及孔、林二人,纵使会使招数也达不到如此威力。
此时,两人已经开始了第五日的比武,林惟庸不负众望地又换了一种兵器——拳头。
确切说来‘拳头’不应列入‘兵器’之列,可是这‘拳头’是最原始的攻击武器,自上古至今,数千年来不断改进它的进攻性能,拳法之多是任何一种兵器难以望其项背的。而且凡是武者,无论他使用的是何种兵器,在初入门时都需要锻炼拳脚来扎基础,所以在武林中拳脚功夫是最为普及的,稍微懂得几手三脚猫的粗鲁武人在与人对手时固然会抡拳相向,绝顶高手中也不乏以拳法、掌法纵横驰骋、扬名立万之人。林惟庸于各类兵刃已是通晓各派招势,在拳法上更是精通不下百套,群豪旁观了半日也分不出他以哪种拳法为主,只觉他既能领悟出最高明拳招的精华,又能运用最普通的招数御敌、化腐朽为神奇。拳路之搏已是世所罕见,而运用变化毫无凝滞,化百派武学为一家所用,更称得上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独孤求败则是以不变应万变,无论林惟庸用的是何种兵器,施展的是哪一派武学,他均以一套玄铁剑法应敌,任他再精妙的招数在玄铁重剑面前也难占到任何便宜。
这两人一则‘博而不驳’,一则‘大巧不工’,尽取‘博’‘纯’二字的精华,使围观群豪叹为观止。前几日尚有部分高手能从林惟庸施展的招式中悟到一些精义妙谛,可今日他的拳招却使在场中人觉得有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等到品味出他这一招的妙处却已错过了他另十数招的招式;而独孤求败的一套剑法有许多眼明心细的才智之士已是铭记于心,却奇怪如此平平无奇的剑招如何能横扫江湖?
群豪眼晕目眩地痴迷了一天,等到天黑之后双雄罢斗,群豪才长舒了一口气。正要四散休息却听独孤求败说了一句:‘兄台,明日你我便可分出胜败了,不知你可否告知尊姓大名?’群豪闻言大振,这几日比拼两人可谓是旗鼓相当,谁也难占到丝毫便宜,独孤求败却何以如此自信地说出这番话来?林惟庸也是一怔,随即笑道:‘独孤兄莫非还有甚么绝学未曾施展吗?倘若明日当真能与兄台分出胜负,在下自然会给你一个交待。’独孤求败也不追问,依旧如往常一般坐下调息。
围战群豪中不乏城府深沉之人,从林惟庸的这一句回答中觉察出事有不妥:他若真是林惟庸自然没有交待的必要。可是他若不是林惟庸,为甚么这五天来青州方面都没有传来任何消息,既便林家被他诛灭了全家,朝廷也绝不会任凭杀害朝廷命官的凶犯逍遥法外;再者,在他坦言真相之后,日观峰上的千余官兵势必会对他进行围捕,就算他师徒有本事脱身,以容府那么大的产业正所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难道他们也全然不顾了吗?正因为想不通‘林惟庸’明日会有任何举动,众人心中才越发警惧,不少人都暗教门人弟子做好戒备。更有某些鼠肚鸡肠的小人,存了‘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念头,要在林惟庸筋疲力尽,再遭受官兵围剿之时趁机铲除他,以免本派武学流落他人之手。
这一夜,泰山顶上笼罩了几天的蒙蒙烟雨渐渐散去,饱受雨水之苦的江湖豪杰原该得以安歇一晚,却因独孤求败这一句话扰了兴致,大多暗中准备好了兵刃,以防变生不测,枉受池鱼之殃。
在群豪剑拔弩张地熬了几个时辰之后,天色越来越亮。只见绚丽的云彩环绕在群峰之间,浩渺如海。蓦地,天际迸射出万道霞光,一轮红日犹如一团浑圆的火球跃出云海。阳光下云开雾散,千峰万岭尽显本色,触目皆是变化万千的瑰丽图画,一霎之间,似乎整个苍穹已化作黄金世界。
‘若非亲自置身于此,又谁能想象到世间竟有如此美景!’感叹声中‘林惟庸’将箬笠蓑衣除去,笑着对独孤求败说道:‘今日无论是胜是败,能在这观日峰上观看到日出,也算是不负此行啦。’
‘林惟庸’面对站在探海石上的独孤求败,观战群豪只能瞧见他的背影,因此,他虽然将箬笠除去可能看到他庐山真面目的唯有独孤求败一人而已。
独孤求败不动声色地说了声:‘兄台,请进招吧!’随便摆了个架子,等着‘林惟庸’进招。‘林惟庸’今日选的是一条狼牙棒,闻言也不客气,举棒向他当头砸下。独孤求败挥剑向他肋下反刺,取的是以攻为守的法子。这法子原也常见,可他这一剑却似随便一挥,根本算不得是剑招,‘林惟庸’不觉一怔,又抡棒扫向独孤求败长剑,顺势反攻独孤求败前胸,独孤求败依旧不闪不挡,只是挺剑刺向他腹下空门。
两人互攻数招之后,观战群豪中便有几位高手看出了蹊跷之处:‘林惟庸’手中的兵刃虽是一条短柄狼牙棒,所用数招却赫然是玄铁重剑的剑法;而独孤求败虽被对方抢了先手,可是却并不慌张,数招交锋都是以攻为守,待“林惟庸”的狼牙棒攻到近前便反攻他剑招中的空隙,迫得他不得不另换招式这独孤求败的玄铁重剑是江湖上最笨重的一柄剑,因此他原本用的剑招也是至刚至阳的一套剑法,可是正所谓‘物极必反’,不知怎地他竟悟出了如此轻盈巧妙地一套剑法,较之玄铁剑法竟是更显神妙。
其实,‘林惟庸’能在五日之内参悟出玄铁重剑剑法中的玄机,而融入自身武学用以制敌,原也是惊人的艺业。只是独孤求败此时剑下这套看似毫无章法的剑法更为奇特,因此在几位绝顶高手眼中便只注意独孤求败这套新创剑法了。至于武学修为稍差的观战者,因为见识所限而分辨不出个中奥妙,只是看到“林惟庸”用了玄铁剑法,独孤求败反倒施展了另一套从未见过的剑法,均觉得既好笑又匪夷所思。
正当群豪看的如同坠入迷雾中一般摸不着头脑之时,却见‘林惟庸’飘身反跃出去,说道:‘独孤求败何时可败?独孤兄,你的确高明,在下输了。’独孤求败横剑一笑,说道:‘你我胜负未分,兄台何以言败?’‘林惟庸’甩手一挥,狼牙棒越过探海石没入茫茫云海之中,他又道:‘其实我第一招上便输了,直到此时方才承认,已是太失风度了。’
在场的绝顶高手原本不多,因此‘林惟庸’此言一出登时全场哗然,群豪纷纷议论:‘以他的武功竟在第一招便输给了剑魔?’‘那么谁还是剑魔的对手啊!’‘我看剑魔实在没有必要再向那几个人挑战了,试问他们中……’这句话没说完便即中止,显是有人阻了这人的话头,不过在场众人都已听出了他这话的意思,那显然是说:独孤求败挑战名单上的最后几人,既使再强也不过与‘林惟庸’在伯仲之间,更何况这几日下来大多数的豪杰已是相信‘林惟庸’较之独孤求败挑战表上的其他人要高明许多,否则他何以能与独孤求败连战几日,须知在此战之前的其他高手可全不是独孤求败的千招之敌啊。若是说他在第一招便输给了独孤求败,那么余下诸人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众人心中其实均有这种想法,因此随着这人的话被打断,各种议论声竟也不约而同地停止下来。
独孤求败心中却是明白:虽然通过这几日与‘林惟庸’的交手,使自己在武学上由‘大巧不工’的境界悟出了招数的真正内涵,进而突飞猛进,完全摆脱了招数架势的羁绊,达到‘无招胜有招’的武学巅峰。便是再斗下去自己也可稳操胜券,可是这‘林惟庸’不但精通百余派别的武功,而且施展起来圆转融通,招式之间毫无空隙可觅,在武学上称得上是集古今招式以大成。自己虽然最终能赢得了他,却也绝非一时之间轻易可以做到的,他说在第一招便输给了自己,那是因为他明白了自己‘无招’剑法中蕴含的威力,是他所有招式都难以匹敌的,因而坦言其败。这较之寻常武人死缠烂打,输了之后还要说些场面话来自找台阶的作法,是大有武者风度的,因而不觉对他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林惟庸’向独孤求败一拱手,说道:‘在下既然输了,依照诺言是应该向独孤兄有所交待,不过在下的姓名独孤兄想必从未听过,倒不如你我二人边饮酒边聊,在下将来龙去脉一一详告如何?’独孤求败也确实是对‘林惟庸’的来历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当下欣然应允:‘这日观峰上美景如画,我倒还真不想立时离去呢。’
‘林惟庸’走到官兵队前,对为首的兵马统制低声吩咐了几句,那统制带领手下兵卒走到观战的武林豪杰面前,昂然说道:‘各位英雄,既然这场比武已经有了结果,请各位各自散去吧。’
群豪眼见‘林惟庸’露出真面目后,那统制依然在他面前十分恭顺,便意识到此人必定与朝廷有颇深的渊源。从古以来,大凡朝廷中人在谈到江湖人物是多是抱着‘侠以武犯禁’的念头,因此江湖英豪对官府中人敬而远之也是自然的。此时群豪见‘林惟庸’可能是朝廷人物,便不愿再与他扯上关系,好在官府与武林豪杰平日里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大家乐得除去种种烦恼,下上去痛痛快快地休息几天,以解这五天来的劳顿。当下依言陆续散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