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开了一半,骤然暴走的思绪便瞬间将维塔拉向狂暴的深渊,痛苦不再需要被屏蔽,因为维塔的肉体已经开始发生异变。以眼眶为中心,他的皮肤细密的裂起,如同皮肤与肌肉的微缩草原在生成。整个草原只有一朵花,就是维塔裂成四瓣的眼睛,他右眼眼窝中的“花瓣”,正近乎发狂般疯长。
嘴角渗出的黑暗也不再受重力束缚,反而像一个个气泡,悬空而起。黑暗的泡泡在空中静谧的沸腾,每个泡泡的表面并不是光滑,而是有无数肉刺在不断生成,碎裂。或大或小的花朵在泡泡中出现,在肉刺碎裂的一瞬间,便随风飘向更远处。
原来艾比帮了我这么多,只是扯开一半脐带,我就成了这个样子?
还剩一半呢。
义手并未停止增大力量的动作,剩下一半脐带变得岌岌可危。维塔感受着自己的视觉与听觉在暴虐中逐渐接近死亡的绝对宁静,释然的心情逐渐消失,而愧疚的对象似乎又多了一个。
尽然有些……遗憾?
意识在沉寂,维塔仅剩的思绪终于混乱不清,却在这时,隐隐感觉自己撕破脐带的义手被什么东西挡住,耳边甚至传来了某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是艾比,连接的逐渐断开让她轻松了许多,可分担的痛苦消失,却也在她心中撕开了一个大到没边的空洞。连艾比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她边将自己腿上缠绕的七八条脐带全部一骨脑的塞进维塔的义手中,而她也在锤打维塔的胸口,即使从他嘴中冒出的邪异气泡燎到自己的身体也不闪不避,口中几乎是类似发狂雌兽的低吼:“我不许,我不许你……我的脐带合在一起能相互修复,维塔,你马上放手!”
然后,艾比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脱离地面,背后传来一阵原本十分熟悉的触感。是约瑟夫,他在艾比幻术的操控下,将自己给抱了起来。
耳中听见约瑟夫还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艾比向维塔伸出手,却徒劳的看见自己用来当做腿的脐带被骑士一点,一点的抽离了维塔的义手。
一根,两根,三根……最后只剩下连着自己和维塔,却已经被撕烂一半的那根脐带了。
而蒂塔此时款款走来,心情复杂。跨到维塔身上,小心躲避黑暗的气泡和花朵,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发生异变。背后被维塔一枪贯穿眉心的袭德的生命似乎在逐渐流逝,自己空余头顶上悬挂着的,似乎再正常不过的太阳和月亮。到时候,自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精灵叹息,有偏头躲过一串气泡,手探进维塔的怀里,拿出了其中装着的,原本属于道格拉斯·艾格曼,曾经跟随帝皇,一齐上过天空的木雕,那个小小的载体了。
月亮渐升,太阳渐沉。月影和夕阳的残辉此时开始了一天仅有一次的相交,他们洒在这“纽扣”上,而“纽扣”的高度和位置本来是被袭德以精巧的计算所完全确定。
光芒洒在了这小小的载体上。
维塔半眯着眼睛,疯癫的狂乱与死亡的平静,乃至大半被自己承担的痛苦,此时再难影响到他分毫,只觉得在光芒映照下,这一切的一切都这么的刺眼,唯有木雕下的小小阴影能躲避这让人不爽的,来自天体的光辉。
小小的木雕在远离维塔,远离维塔难以聚焦的眼睛。精灵的动作轻柔,木雕远离维塔到了一个合适的高度。
隐隐约约的,维塔看见了木雕上面那些刻下的字符。弥留之间,维塔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又置身于那片无边的黑暗,与当时的道格拉斯一样弥留,一样置身于目睹远超世间一切生灵的存在之下,被祂们的威压逼疯的视线中。
一样,一样的。所以就在此刻,维塔好像理解了疯癫的道格拉斯的思想,理解了他身处磅礴宇宙中,在太阳和月亮前的彷徨与坚持,理解了……小木雕上那连世上最强的差分机也无法解读的杂乱字符。
也不是那么复杂嘛。
嘴唇微动,近乎于无意识中,维塔一个个的默念起上面的字符,当个死前的消遣也不错。
却让蒂塔的瞳孔陡然间放大。
她不相信,却不敢不信,维塔你个该死的人类在说什么,太模糊了,我听不清,听不清!
精灵猛然弯腰,想要向维塔凑近。
却感觉地面传来一阵极为急切的震动。
抬头与倾听的两难中,教堂的边缘之下,悬崖之上,忽然窜起一只怪异至极的“鸟”。
玛丽莲。
月影和夕阳的光辉映进玛丽莲身上那些半透明的肉瘤状羽毛,在其中被反射,分解,如同彩虹。
“离——他——远——点!”
暴怒娇斥中,玛丽莲借着上冲的惯性,曲起膝盖,重重砸在精灵的下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