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撤出腰间孤心笔,箜篌沉腕凝神,一点劲力在笔端含而不吐,瞬息间在那三尺见方的石板上连点十数下,口里低低喝一声“破!”
石板悄无声息的碎成粉末,像是一蓬灰烟一样泻进了石板下深不见底的孔洞——仅容一人通过的,工匠秘道。[浏览本书最新章节,请登陆]
希望还来得及。
箜篌翻身跃了进去,无需担心什么机关暗器,傻子才会在自己逃生的路上由外向内的设伏。
秘道并不算细致,至多算是一个地洞,潮湿的泥土绞着植物的根须扫在箜篌脸上,有的甚至扫进他紧抿的嘴唇。
于是箜篌在终于从秘道里摸爬滚打出去以后,不得不抱着墙根吐了好一阵泥土和草根……他无比后悔刚才在外边倒空了所有的酒,现在连漱漱口都是个妄想。
用力呸了几下,嘴里依旧牙碜的泛着土沫子,箜篌举起袖子想抹抹脸,却看见原本纯黑掐银的大袖已经变成了土褐色。
沉默一下,这种状况,只怕擦不擦都一个结果。
陵墓里并不是预想中的漆黑一片,明晃晃的牛油蜡烛把陵墓内映的纤毫毕现,正中那一口……紫檀木?箜篌愣一下,乌沉木的棺材啥时候换成了紫檀料子?好像……还大了一圈?!
不及细想,他快步走到那口硕大的紫檀棺材面前——竟然没有钉死?仅仅在棺木的尾部穴了一个小小的木楔子。
这个皇帝到底在想什么?方便以后没事过来探尸?握住楔子晃了两下,箜篌把拔下的木楔随手抛在一边,双掌在棺盖上轻轻一拍,十指成钩,深深嵌进棺盖的木料里顺势后扯。木料涩涩的动起来,沿着棺木上雕好的滑槽被他缓缓拉开。露出里边一具较小的乌沉木棺材,原来,竟然是一棺一椁。紫檀为椁,乌沉做棺?箜篌嘴边一丝冷笑,果然皇恩浩荡。
棺材同样是用一支木楔固定的滑槽式棺盖,抽拉未半时棺材里蓦然伸出一双满是鲜血的手,箜篌猝不及防之下,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啊呀一声从棺木边跌了下去。
爬起来定定神,箜篌差点破口大骂,早知道会诈尸,小爷带个妖道过来!画符镇鬼啥时候轮到过万花弟子了!
定睛一看,却又莫名的心疼起来,他果然活着,只不过却是醒在了棺材里。初时的惊吓过去,箜篌随便看一眼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燧烨将军当真是活活被封棺下葬,却又不知怎的在棺木里醒了过来,求生的本能让他在棺盖上把十根手指抓的鲜血淋漓,细细看去,受力手指的指甲全都被他抓折了,此刻却紧闭了双眼,不知是生是死。
抽去棺盖,箜篌趴在棺材边上探探鼻息,没有?难道自己终于是来晚了?箜篌心里一凉,自怀里掏了面小小的铜镜放在他鼻端,未几,明亮的铜镜上薄薄起了一层水雾……
“燕翎沧,你好大的命,这都不死?”箜篌仔细拭净了铜镜收在怀里,自随身药囊中摸出一段草根,自己低笑了下,切了一片下来,伸手一端燕翎沧下颌,把薄薄一片草根纳入他口中。
“不知师兄知道我偷了他珍藏的千年人参,会做何感想。”箜篌想着裴元师兄发现自己药房被洗劫以后的景况,不由得抿了嘴坏笑起来。
“你家的皇上真是疯子,竟然让你全身甲胄下葬,拖出来都重死。”箜篌一边抱怨,一边探手进去割断了所有系甲的丝绦,“我可没心情拖着一堆废铜烂铁往外爬。算你命大,一口气在,这千年人参就能吊住你的命……浪费东西,我救你干什么。”
半抱着从一堆甲胄里挖出来的燕翎沧,箜篌靠着棺木坐下,执了他手腕号脉……
“……什么鬼脉象,你到底死人活人啊……”有鼻息,无脉象,这是什么情况?箜篌气结的瞪住无力的倚在自己怀里的燕翎沧。
“你真漂亮……”青年将军的容貌在牛油蜡烛静静的火焰下,美的妖异,箜篌低低的呢喃着,竟然俯身下去在他紧抿的薄唇上轻吻。
“曼陀罗?”凑近了才闻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箜篌迟疑的捻起燕翎沧领口一点不起眼的粉末送至自己鼻端。
“你被人喂了曼陀罗……难怪生死难判……”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燕翎沧,箜篌忽然间苦笑起来,“罢了,该来的躲不过,原来你真的就是我的劫数。”
草草脱了自己外袍将燕翎沧又裹了一层,箜篌拖着燕翎沧重又自秘道爬出,借着夜色一路向万花谷遁去。
救你真是赔钱的生意,原本要带给宇晴姐姐的珍珠串子都扯了扔在你坟前,还搭上了大师兄的千年人参,你以后要怎么还我?箜篌坐在飞驰的马车上,小心翼翼的剪掉燕翎沧折断的指甲,又撒上药粉包好。
长安到万花,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是箜篌自己,一昼夜足矣。
但是现下怀里抱着个军爷,再想一昼夜到了万花就是个笑话,眼看着天色渐晚,箜篌微叹口气,说不得要找地方打尖住店了。
从将军陵出来,马不停蹄的跑到现在,也不知那皇帝有没有发现自己傍晚埋的人未过一夜便丢了。
许是千年人参的效力,燕翎沧的脉象渐渐摸得到了,起初没有脉……是弱的无从探查。
“店家,上房一间。”箜篌用兜帽罩了燕翎沧的脸,踱进店里,扬手在柜上丢了一块碎银,“准备沐浴香汤,我这兄弟吃醉了,跌在田里,要好生清理。伺候的好,有赏。”
那掌柜原本看两人一身泥土,就起了送客的心,却没想这散发的男子扬手便是块碎银丢过来溜溜的转,看成色分明是上等纹银,入手一掂,那“客满”二字在嘴里转了几圈,终是咽了回去。
“天字一号房,客官这边请。”一旁的小二倒是乖觉,见了掌柜眼色便忙不迭来招呼,边伸手就去扶燕翎沧。
箜篌脸色一沉,手腕一转,勾着燕翎沧的腰转了一下,顺势将他托抱在怀里。
“我这兄弟身上多是田泥,我自己带他上去便是,只是那香汤,却劳烦小二哥麻利些。”说罢便自顾上楼去了。
进得房去,箜篌脚尖一勾甩上房门,随手将燕翎沧身上衣服连同自己外袍通通扯了,甩在屋角。
“脏死了。”箜篌咕哝着把他放在榻上,扯了被单掩住翎沧**的身子。回手勾着自己一缕发丝抖了几下,看着细小的土块窸窸窣窣落下,没来由的郁闷起来。
忙忙的跑了一天,夜里潮湿的泥土被日头晒得干硬板结,附在身上说不出的难过。
“客官,您的香汤。”门外小二轻轻叩了门问,又回头吆喝着人抬了木桶进来。
箜篌抬手扫落了床帐,小二疑惑的看了一眼,眼角一扫扫到地上堆着的破烂衣衫,慌不迭的将两个抬桶的粗汉轰了出去,脸上一时尴尬起来,嘿嘿的陪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