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压境,开坛做法。”
宫商轻轻低笑了一声,“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正经将军。”
“能打胜仗,就是正经将军。”不知为何,黄南塘的语气有些古怪。
宫商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目光透过漆金面甲上的眼孔,投向远方。烟尘滚涌,蒸汽喷薄,淡红冲开风雪,弥漫了那一边的天际,仿佛迟来的朝霞,或者早到的暮色。
“敌客我主,就这么堂堂正正摆明车马?不趁机埋伏一波么?”宫商随口问。
“你太想当然了。山丘谷地还好说,但落雕谷到千户所之间,尽是一片坦荡平原,根本遮不住红水银的蒸汽痕迹,人家的哨骑隔着几里就能察觉,妄然分兵埋伏只是肉包子打狗,我方兵力不足,说不定还会被切割主力,反咬下几块肉。而且……”
黄南塘顿了顿,
“我对兵法……其实不甚懂。”
“哈?!”
“没与你消遣,这是实话。”
黄南塘像是在苦笑,“万人以下的战局,尤其当下红水银时代的蒸汽战争,打的是调配,是经验,是眼光,是时机,是兵强马壮。我来这个位面五年,虽然读了几本兵书,但也只局限于纸上。在手下将领面前说几句大话空话,讲全局,讲大略,提振士气,还能唬唬人。可真要论排兵布阵,随机应变,我也就是泛泛平庸之流,可能还不如我家里头那位将门虎女的夫人。”
“不是,老黄,你人设崩了啊。”
宫商一时难以接受,甚至有些哭笑不得,驳接神经的蒸汽甲胄感知到她的情绪,甲片缝隙间喷涌出小股小股的淡红,
“你不是个常胜将军么?我可都打听过了,千户黄南塘,战功昭著,直达天听,当朝皇帝特诰授从四品的显武将军虚衔……不懂兵法,那些胜仗,你凭的是什么?”
“不凭兵法,凭道法。”
军阵两里之外,风雪似乎要比附近更浓一些。
雪原上凭空立起了一座高台,冻土坚硬,根基却扎实,只是轮廓极为模糊,与其说是实物,更像一抹虚幻的蜃楼海市,和雪雾几乎融合。也正因如此,才没有惊动千户所的明军。
寒风卷动的符箓布幡间,
黄南塘蹲坐在高台边缘,裹紧棉袄,端一碗枸杞热水,小口小口抿着。
他的鬓角沾了雪粒,霜白愈浓,疲惫的眼神、深重的法令纹,让面相老了得有十岁不止。
而风雪天空,有一双同样疲惫的虚幻眼眸,盯住了整片原野。
【小炉鼎·丹出元神】
“效光武旧事罢了。”
……
林间飞雪缭绕,积雪的茂密枝叶遮蔽了本就稀薄的阳光,陈酒独自站在一棵树下,身形几乎完全被阴影遮盖,参天大树沉默而立,张牙舞爪的枝杈如同冻僵的手臂。
“投放开始。”
同时,
陈酒的右手食指突然开始发热,仿佛某种医疗射线一般,自内而外照亮了骨骼、肌肉、神经,甚至细小的血管。
他凭直觉举起手,对准面前的大树比了个开枪的手势,一抹拉长的毫光从指尖重重击打在树上,斑驳树皮哗啦啦破碎剥落。
陈酒向后一跳,避开抖落的积雪。
毫光边缘扩张开来,形成了一个大圆,足有两米直径,内里泛滥出水银般的亮色。紧接着,涌动的水银变得平整、透明,如同一面玻璃,一袭睡袍出现在那一头。
矮个子,披肩发,婴儿肥。
嘴里还叼了根牙刷……
身后的背景,是浴帘,喷头,防水瓷砖,以及磨砂毛窗户里透出的和煦日光。
两个位面,通过一面小窗彼此交汇。
“稍等一下哈。”
君年漱了两口牙膏水,低头一吐,掬水洗掉嘴角的泡沫,又拿毛巾抹了几下脸,橡皮筋将乱糟糟的头发往脑后一扎,便抬脚迈来。镜面如水波潋滟,旋即收束回了一个光点。
陈酒眼神古怪:
“你……是专业人士?”
“是啊,”
君年揉着惺忪眼睛,看样子压根没睡醒,像是刚被从被窝里生生拽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