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高干子弟的圈子里,这不叫黑话,而是——
攀道!
在这个圈子里,谁家老头儿是哪个山头的,这很重要,这关系到你是什么来路的问题,所以“攀道”第一句就是:
你爸当年是哪部分的?
在这个年代,圈子里的“哪个部分”一般都是指抗战时期他们的父辈属于哪个部队?
高干子弟们把时间的座标定在抗战时期是有道理的,因为抗战时参加工作的干部,到了此时早已成了气候,他们的级别一般是在司局级以上。
至于抗战胜利以后崛起的干部,一是年龄较轻,二是级别较低,在一些高干子弟眼里,解放战争期间参加工作的干部是不值得一提的,他们侃的都是抗战或红军时期的家世!
在京城众多的顽主中,杜卫东算个另类人物。
他压根儿就不是中国人,是个纯粹的日本人。
他的父亲杜源平五郎是外文编译局请来的外国专家,常期在中国工作,杜卫东从小就生长在北京,说得一口京油子话,之前也不叫杜卫东,叫什么谁也想不起来了,反正是日本名字。
运动在校园中崛起时,在北大附中读初二的杜卫东表现得比他的中国同学还要激进,他把自己的日本名字给改了,叫做“杜卫东”,意思自然是要保卫领袖了。
在这段时间,他愣是说他爸享受着司局级的待遇,勉强也算是“高干”,厚着脸皮挤进了李援朝的圈子,老兵们的历次活动,包括冲击大院他都参加了。
后来还联络了几个日本孩子,也扛了面红旗徒步去“长征”,在枣园睡过主席住过的窑洞,还去了韶山,发誓要打回东京,解放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日本贫民,风头很正。
可惜后来李援朝为代表的整个圈子被李奎勇一个人揍趴了,只能心灰意懒夹着尾巴做人,杜卫东也就学着他们弄了身将校呢穿上,干起了打架拍婆子的勾当,成了地地道道的京城顽主。
不过这杜卫东到底是大混合民族的种儿,打起架来心毒手狠,骨子里有种嗜血的渴望,他和钟跃民合伙打过几次群架,总是带着刀子,出手必见血!
冰场的一角,两伙青年正准备进行一场厮杀,冰场的各个角落仍然有人流涌向这里,人越聚越多。
杜卫东穿着一件黄呢子军装上衣,他最近喜欢剃光头,大冬天的故意光着刮得泛青的脑袋,显得很是与众不同,他正和一个穿棉军大衣的青年在对峙。
按照惯例,双方开始“攀道”——
穿军大衣的青年从袖子里掣出了一柄日本军用刺刀,刺刀在水银灯下闪着寒光,他沉着地提刀在手问:
“哥们儿怎么称呼?”
杜卫东接过手下人递来的一把斧子漫不经心地回答:
“外交部杜卫东,你呢?”
那青年笑了笑说:
“和平里的,人称地雷。”
这人并没有按规矩报上父辈的工作单位,显然是个拿不出手的无名小卒,杜卫东顿时起了轻视之心,嘲讽的说:
“绰号倒挺唬人的,干吗不叫原子弹?”
李奎勇看得直乐,这场景简直有种违和的熟悉感。
若干年以后,这个过程被精简了——
一伙开着跑车在城市主干道上飙车的某二代,嚣张的往嘴里灌着酒,手还摁在副驾驶的女郎身子里,到了地头便把头伸出车窗,眯着一双惺忪的醉眼问道:
“孙子,我爸是那谁!”
瞧瞧这些个人,这些个事儿,还有这些个话!
无论是什么年代,在普通人眼里,横着竖着无论怎么看,都跟煞笔无二!
可在那个圈子里?
圈里人却自觉无上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