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二月末,正是莺飞草长的暖春之时。不论江南江北,只若远远望去,入目便可见一片鸀树含烟,繁花似锦的春光。
夏都博望城,旧日人称江北明珠,自是那山明水秀,物华繁盛之地。其后又添为夏国京都,更添上了数不清的人行车流,浩浩然地吞吐出一地的煊赫声势。
于直达京都的大道上,车流繁杂,人言沸然,那轰然的声音却是淹去了边上树木草地之上的鸟语虫鸣。其间一架极小巧素淡的马车,便自轱辘着往前行去,边上却有五六人,骑乘着一色的黑马,将这马车前后左右团团围住。
边上的人大多是那等平民商贾之士,但不是那见多识广的京都人士,也是走五湖闯四海的经商人,那眼光却是极毒辣的。只稍稍看上一眼,便是知晓这车马都不是那等寻常之物。马固然是上好的积年老马,那马车更是近些年来,天一阁与延陵城富商一并做生意,而共同推出的上佳马车,唤名沉香车。
听闻这马车看着虽是极素净的,但起居却是极方便的,里面不但能生炉煮茶,读书谈笑,更是出名的坐车如行路住屋,等闲的地儿,却是毫不颠簸的。
这些个人正是暗暗猜测,那架马车的车窗突然被推了开,一人伸出头来往那夏都远远望了一眼,便自笑道:“煦,那夏都离这倒是不远了,只是那霍恬所派的人,却未尝看得见。”
这人言笑间,口角风生,加之那天生的俊逸面容,更是让边上那些瞅着空隙看来的人暗自赞叹:好是一个天生的风流人物,便是年纪尚小,也是生得剔透灵气之极了。
那人却是不管这么多,只与里面的人细细谈说,边上的人离着远了,又将进城,倒只听得里面的人犹带几分笑意的话,别的不说,只那言谈,却感到极和煦的。
想来里面的公子也是这等好风仪的书生吧。
边上那些个人暗自猜测着,眼见着这车马进了城,便为之一笑,只当是行途的谈资,转眼便是忘个干净。
只那车上的两人——裴煦与凤曦,倒是未尝得个闲儿,眼见着将是进城了,那原是说定的接客之人却是不曾见得,便对外面的那些个护卫说了三两句,遣他们询问那贺飞扬将军的府邸是在何方。那马车却是停歇在城门不远处。
这般派遣好了事儿,里面的两人谈笑风生,指点京都物景,倒也是极安生舒畅的事儿。正是和乐融融的时候,突听得外面隐隐传来喧闹惊呼之声,极是嘈杂,裴煦的话不由缓了下来,只推开那车窗,对那剩下的护卫道:“敦义,这又是怎般回事?”
那敦义原是冷眼看着事端的,此时见得裴煦询问,便低首淡淡说道:“有一女子,不知怎地骑了一匹疯马,正往这里闯来,后面却有一群人追逐那女子。”
边上的凤曦原正是为这喧闹声打断两人谈笑而皱眉,此时听闻如此,便生了几分惊异,笑道:“这女子却是为何往这城门口来,这里人多,又有士卒,怕是折腾不过的。”
虽是这般说着,但言谈之中,却有些不经意的冷肃充溢其中。
但一般的人却是未曾有甚感觉。
裴煦素日极知他的性情,闻言也只是一笑,只淡淡地转过话头,正是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听得马蹄声越发地大了,似是那女子骑着马往这边冲来了。
他不由一笑,嘴角勾起一丝和煦的微笑,对凤曦说道:“可是受了你的指点,那女子怕是不往城门冲,赶着往我们这边了。”
凤曦淡淡一笑,却是不说什么话儿,只微微眯着眼,靠在裴煦的肩膀之上,道:“看来这一时半会的,倒是不好了结了。我却是顾不得这些了,昨日不知怎地,好是半天都睡不足,这时正是好生眯一会。”
裴煦知他只想在边上撒懒一会,便伸手摩挲着凤曦的脸,淡淡道:“昨日客栈确是不好,那隔壁的鼾声能压倒半个客栈,此时无事,你安睡会也就罢了。”
凤曦心思灵动,自是知晓裴煦早已将自己心中小算盘看个剔透,但裴煦他既然给了借口,便也就笑纳了。
安生得靠在裴煦的身边,凤曦微微合眼,正是要小小睡上半会,马车外突然传来一阵马嘶与惨叫,后又听得一声极重的重物落地声响,不由抬眼看向裴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