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怔忡间,后面的世妇突然扯扯我的手,轻声提醒。我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旁边的人都在向周王下拜,连忙也跪下。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经过,环佩轻撞,一片高高低低的悦耳之音。
燮就在其中呢!我不禁甜甜地笑起来。阳光斜斜地照下,侧脸柔柔地在地上投下影子,线条弯弯的。
不久,我随众人起身。周王已在堂上坐下,父亲执圭上前,向他述职。
我迫不及待的寻找燮。前面站着母亲、觪以及樵等庶子七人,个个身着宽袍大袖昂首而立,挡住了视线。我艰难地在缝隙中左看右看,终于在在对面的随行诸侯大臣中发现了燮。
欣喜地望去,只见他的身姿仍一贯从容,双眼望向殿内,神情专注地听父亲与周王对话。
庭中扬起凉凉的秋风,燮的衣袂轻轻拂动,似是有意助我一般微微地摆向这边。我死死地盯着他,心里不停地念叨,望过来望过来望过来……。可他依旧岿然侧着脸,一点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谁说人可以感应到生物电的?我沮丧地望着前面的人墙,这样燮根本就看不到我。心中暗叹,算了,还是干脆私下和他见面吧。
我把视线从燮身上移开,往他身边的人看去。此去东夷需长途跋涉,随驾的都是些正年富力强的诸侯国君或世子。其中不少人看上去挺面善,去年的时候在成周曾经见过。比如和燮隔着个人的那胖大叔,是个王畿附近小国的邦君;旁边的山羊胡子,服色挺高级,去年在周庙前跟觪搭过讪;过两人站着的那个脸黑黑的中年人,是个军官,大蒐礼上他一直站在周王后面;再往前……我的心一突,发现那人也在看着我,星眸熠熠——是姬舆。
四目相对,他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我朝他笑笑,算是打个招呼。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一直顾着看燮,竟没发觉姬舆的存在,不知他看到我多久了。
姬舆目光凝住,停留片刻后,招牌式地勾了勾嘴角,朝周王那边转过脸去。
他看上去比去年长高了许多,身量大了一号不止,比旁边的黑脸军官足足高出半个头。也难怪,想起以前中学里的男生,隔个假期不见就会发现身形大大变样。据觪说姬舆一年多来经历不少,又是打仗又是封伯,看来是锻炼到了,虽然他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站在一群诸侯朝臣中,竟丝毫不觉得幼稚。
父亲洋洋洒洒地述职完毕后,开始引阶下的母亲和诸子觐见周王。
母亲和周王同姓,比他高出一辈,虽然已经出嫁,周王却仍礼遇有加,温言相谈,让母亲站在父亲旁边。
父亲的儿子们除觪和两个未冠礼的庶子外,在国中都各有采邑,平时并不常来后宫,我很少见到他们,像今天一样齐聚一堂更是罕见。
其中,最长的世子僖已经快四十岁了,身体有些发福;最幼的世子益十六岁,还和我一样梳着总角。
他们一一向周王献贽拜礼后,父亲传我名字,让我也上堂觐见。
咦?也有我的分吗?还以为今天只是站在后面当摆设。
我稍稍整
庭内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安静下来,视线从四面八方汇集在我身上。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并不陌生,自从上祀日觪的恶作剧以后,我已经渐渐习惯了。
但是经过燮面前的时候,我的心却开始砰砰地跳,只觉得一束温柔的目光投来,阵阵蜜意淌过,脸上变得烫烫的。
心里有个声音说,燮在看你,要好好表现。
我暗暗地深呼吸,敛眉观心,缓步上阶。走到堂上,接过傧者手中的盛着榛子枣栗等干果的小竹笲,捧在手上,款款向周王下跪献礼。
使者上前接过竹笲,周王语气平和地说:“公女请起。”
我慢慢地起身,垂目静立。
片刻,只听周王清朗的声音对父亲道:“去年公女至成周,太后见之甚喜,离去后仍念念不忘,常与吾提起。”
父亲恭声道:“太后谬爱。”
周王笑而不语。
见礼完毕,我退出殿堂,拾阶而下。
我走过众人,目不斜视,却能感觉到燮的目光一直落在身上。回到队列中,我忙抬眼望去,燮果然正在看我,唇边漾着浅浅的微笑。四目交缠,我的心一阵激荡,双颊隐隐地发热,嫣然地向他绽开一朵笑容。
燮的眼睛中亮起一抹光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我的心盛满了幸福,周遭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天地间只剩下绵绵对视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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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很快结束了,我跟在母亲身后回宫,燮也和诸来宾一起,在卿大夫们的引导下往馆中休息。
回到宫室内,母亲走到镜前,两名世妇忙上前替她解下厚重的朝服和配饰。
换上常服后,母亲倚在几上,挥手让旁人退下。我看她神色疲倦,心中又挂念着燮,便想告退。
还没开口,母亲却抬头问我:“方才诸侯中有一青年,位列第三,可是晋侯?”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直接问起,迟疑了一下,答道:“然,正是晋候。”
母亲点头,看着我,微微一笑,说:“我观他气宇高华,当时便心想,无怪乎姮会喜欢。”
我尴尬地笑笑,直觉她一定还有话要说。
母亲合上眼睛,手指慢慢地揉着太阳穴,叹道:“吾女向来聪颖,我也无再多说,母亲还是那句话,男子之心最不可靠,姮当好自为之。”
我轻轻答道:“诺。”
她眼睛半睁,看了看我,又微微合起,说:“今日劳累,姮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