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宫里来消息了,皇后娘娘想要见见柳家的两位小辈,让庄主夫人崔氏陪同柳云济和柳烟儿进宫。
第三天一早,几辆马车从柳府出发,缓缓地向皇宫行去。
座落在苍都城北面的皇宫与东街上的柳家大宅并不远,由于大雪接连下了几日,途中的雪深路滑,马车一路上只能小心翼翼地缓慢行驶。
除小树外,春雨、夏风以及庄主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都不是第一次进宫,几年前皇后寿辰,还有去年太子封典大礼时,她们都随主子来过苍都,去过皇宫,见过皇后娘娘。如今几个丫头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免不了叽叽喳喳扯些闲话,唯有小树裹着斗蓬窝在一边闷声不语。
“小树,蔓姨这几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老呆在屋里,连馨园都不出了。”春雨拍拍小树的肩膀说。
小树从裹得象蚕茧一般的斗蓬里探出头来,回道:“我娘她腿受过伤,天冷就突然疼,大雪天的,腿脚又不便,我就让她少跑跑,万一摔了,不是给烟儿小姐添乱嘛。以后她在馨园,还请各位姐姐们多担待了。”只是在小树看来,美人娘突然变得不爱走动,或许是因为其它不能说的原因。
“这样啊,怪不得,问她也不说,我还担心呢。放心吧,蔓姨也就做做绣活,陪小姐说说话,我们不会让她累着的。”几天前外出涉险,多亏了小树这个“告密者”她们才得以及时被救回,作为身陷其险的亲历者,春雨显然不象夏风那样对小树有偏见,而是将她视为半个救命恩人看待了,语气间不免多了几分亲近。
“听说上次那个想害烟儿小姐的恶贼挺有来头,是京里某个大官的亲戚,是这样吗?”小树试探地问。
说到那次的事,春雨仍是心情激愤:“是啊,那恶贼口口声声说是兵部尚书章大人的亲侄子,要不是小姐一再提醒我和夏风不能暴露身份,我真想把小姐的身份说出来吓吓她。”
“你跟我娘也说过恶贼的来头?”小树挑眉,有些事情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啊,蔓姨跟我们一样,恨死那害人的恶贼了。不过也幸好小姐没事,不然我今天也不能好好坐在这儿了。说起这个,小树,我和夏风要好好谢谢你呢。”春雨笑**地挽着小树的胳膊说,又故意转向夏风道,“夏风,你说是不是?”
夏风撇撇嘴,没有回答。
“谢就不用谢了,老庄主已经打过赏了,你们只要别怪我害你们罚了月钱就好。”小树笑笑说。她将斗篷往上拉了拉,一直罩到鼻子底下,摆明不想再说这事。难得有一天夏风没有主动找她麻烦,她还是少惹她为妙。
不过听了春雨的话,小树也更确定之前自己的猜测,为什么这几日美人娘会行为异常,或许连她也没想到,那个陪她看过月亮的人会这么快出现,而且还近在咫尺。即然美人娘想尽量躲在馨园,无意于与旧情人相见,她也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免得到时候再来个“父女相认”的戏码,那就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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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早已有两顶小轿和八个太监候在那里,崔氏和柳烟儿相继被扶进小轿,柳云济则和五个丫鬟一样,跟在轿子左右,一向皇后娘娘住的苍凤殿行去。
小树见了暗暗称奇,看来苍国的皇家对柳家的厚遇着实不一般……不,确切地说,是对柳家女眷的厚遇不一般,皇宫内院坐轿而行,这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待遇。
小树安分地跟在柳云济身后,两只眼珠子可没闲着,只可惜,除了看不完的楼宇、走不完的长廊,一路上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令她印象深刻的倒是随处可见的高瓦红墙,将整个皇宫隔成一个个禁地,在禁锢人自由的同时,也禁锢人的心。若要让她住到这种牢狱般的地方,她肯定会乘个夜黑风高夜溜之大吉。万一逃不脱的话,要让她在此抑郁终老是不可能的,她很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大概会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揭竿而起自己当老大,闹它个天翻地覆。哼嗯,等她当了老大,她就……
思绪嘠然止住,小树被自己吓住了,后背不禁冷汗淋淋,她突然发现自己骨子里居然有不安分基因,逼急了恐怕也会做造反派。难道真应了那些谣传,她就是那个会引起苍国灭亡的落网妖孽?不对,不对,想她小树一向安分守已又怕麻烦,勇于做绿叶绝不抢做红花,做人做事谨小慎微,怎么可能会是亡国的罪魁祸首呢?她曾经亲眼见过苍国一些普通百姓的艰辛生活,与齐乐坊达官贵人们的腐化奢靡相对照,这国如果哪天亡了,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些与她都没有关系,朝代更替是历史前进的车轮,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掌控这一切。她是自私自利的小树嘛,所以,她决定看完苍国第一美人,以后就再也不来皇宫了,免得人家自己不小心亡了国,却把罪过按在无辜的她头上……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原来已经到了苍凤殿前,小树正想得出神,头“嘭”的一下撞在柳云济的背上,她“哎呦”一声,伸手捂着自己的额头。
“小树,想什么呢?”柳云济回头,笑着轻问。
小树苦着脸摇摇头,她可不能告诉他,方才自己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全都是够得上掉脑袋的事。
“你胆子不是一向很大嘛!怎么,吓着啦?别害怕,跟在后面别出声就行。”柳云济好心地提醒道。
崔氏和柳烟儿已经下了轿,进去禀报的太监又出来了,细声细气地说:“皇后娘娘宣三位进殿。”
小树和春雨她们一样,尾随自家主子的身后,低着头进了苍凤殿,又跟着主子们一起跪拜叩首,三呼皇后娘娘千岁,大礼参拜完毕,则恭恭敬敬地退到赐了座的主子身后站定。
几个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奉上香茶美点,安置妥当,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