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姬颦眉小声骂道:“这个死平安,怎么也不给皇上披毡斗?”
当皇帝迈步上殿后,我们才看清:他的龙袍已经全湿透了,水珠顺着脸颊滴淌下来。再往上瞧,他的脸色比阴沉沉的天空还吓人!一双原本俊秀的美目此刻竟然喷发着勃然怒意。
一个太监拿着手巾上前擦拭,他一把推开小太监,洁白的手巾掉在污水中。宫婢太监们只好跟随着进了寝宫,湿鞋在洁净的地面留下两行足迹。进得殿来他就发疯一般乱砸东西,谁上来拦阻,他就像只小狼冲谁龇牙。
我叹了口气,一定是朝堂之上又被人阻逆圣意了!他正是少年气盛,本身性格又含着一股傲气,与那两个老奸巨猾的权臣周旋如何不吃亏?这次可能受了非常之气才会如此暴怒。
我转身出殿,走到殿门外找脱脱询问。此时他正抱着银柄帉錔鲨鱼鞘的仪刀,倚靠朱红殿门闲适地望雨景。
如今他是皇帝的怯薛官领宿卫总管,穿戴自然不同:头戴交角幞头,勒绯絁绣抹额。身穿紫罗绣瑞马衤两裆,红锦衬袍,锦螣蛇。腰系金带,足蹬乌靴,挺拔的身姿更显威武雄健。
我走到他面前,冷冷问道:“皇上今儿怎么了?在里面砸东西呢,身为怯薛你是不是应该去劝劝?由着性儿来,真若闹大了让太后知道,全宫的奴才都逃不过责罚!”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轻佻地笑道:“怕什么,就算皇上拆了大明殿也砸不着你!”
“少费话!我问你,可是那盐引的事情不妥了?”我顾视左右低声问道。
他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阴森森地咬牙说道:“有些事碰不得知不得!丫头,你这么伶俐聪明小心养不大!”
其实我只想试探一下,没想到竟然一语中的!
“别忘了咱们可是共犯!我有权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寝宫内又传来一阵响声,我想了一下说道:“你还是先去劝劝皇上,有事回头再说。”
“在这宫里,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他暼了我一眼,迈步走进寝殿。
我撇撇嘴,暗自说道:你以为本姑娘想蹚浑水呀!自从太后给我了金子后一次都没召见过我,她越是不找我,我越是心惊胆颤!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只能多了解点朝堂上的动静了。
我们走进寝宫,一地的狼籍。太监宫婢乌压压跪在四周,无人敢抬头,生怕惹火上身。小皇帝铁青着一张脸,紧抿双唇坐在那里。
脱脱挥挥手让那一地诚惶诚恐的宫婢太监们退了下去,随手抓起一只官窑烧制的御用青釉凤首龙柄壶递到小皇帝面前,说道:“皇上,给您这个,您是皇上想砸什么谁敢拦着!”
小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暴怒,抬起头望着他。他却嬉皮笑脸的说:“只要皇上高兴,砸个瓷器算什么!这个壶最多也就值一个百姓半年口粮,要不砸这个……丁香紫玉如意,才够三品文官一年的俸禄,还有这个……缅国进贡的八宝槟榔罐,让缅国的白象之主明白大元皇帝才看不上他那点贡品呢!”
“你……”小皇帝豁的站起来,怒气冲冲,双手紧紧地攥起拳头,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脱脱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说道:“皇上,连避者达(皇上的海东青)都知道,绑着脚绊时不能飞翔。”
他拉起小皇帝的手,看那紧握的手上有道被划破的伤痕,从怀中掏出手帕给他缠上。
小皇帝没有挣扎,眼睛似蒙了层雾水,嘴角扬起一缕凄凉笑:“脱脱,下次再飞放时,朕也要去,好久没看避者达翱翔蓝天的样子了……”
脱脱刚要开口,皇上突然转过身去,声音变得有些异样:“朕想一个人呆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也许他不想让我们看到他如此脆弱的一面。外面烟雨凄迷,室内的光线愈加幽暗,窗棂边那个少年的身影是那样悲伤寥落……<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