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钱已经剩得不多,去看辉辉的时候给他买了些东西,再给了他几百元用做零花,我知道在里面零花钱少了日子也会很难过。如今身上的钱也不够我耗几天了,看样子我又得开始找工作了。可是我不再想找服务生的工作。我想留下我的小黑屋,我想继续一个人住,那么,我必须得找一个能负担我房租水电的工作。
这个时候的小城已经渐渐有了很多家迪吧,从前我们爱去的美亚图迪厅在新兴迪吧的冲击下生意也惨淡了很多。我忽然就冒出了个以前从来不敢去想的想法。在一次和李梦冉去一个叫“北风”的迪吧喝酒时,我招手叫过服务员,让他把老板请过来,然后我直截了当地问老板需不需要歌手。刚才台上那几个扭捏作态的的女歌手唱歌我都听了,我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读书的时候,据同学们说,我唱歌还是可以的。这次面试居然是前所未有的顺利,在试唱了三首歌之后,老板让我第二天晚上8点来上班。
我在小城这个叫“北风”的迪吧开始了我的歌手生涯,每个傍晚,我在自己的小黑屋里画好浓艳精致的妆,贴上长长的假睫毛,戴上上镶满水银的夸张的大戒指,然后在迷离的夜色中穿过城市闪烁的霓虹和璀璨的灯火来到这个噪杂混乱的地方,面无表情地朝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脸呻吟着我的失落、我的青春、我的爱情。
我每天晚上唱3-5首歌,就能有100元的收入,加上客人送花的提成和偶尔100、200的小费,每月的收入算下来也有4000元左右。我们的薪水是当天结算,每天晚上我拿到钱的时候都会想,要是以前和杨木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挣这么多钱,我和杨木是不是就不用分手?他起码不用为拖累我受穷而感到压力和内疚。现在分手了,我们却都能挣很多的钱了,想起来真的很讽刺,像是老天在故意作弄我们一样。不过,也说不定杨木完全不能接受我当歌手,不能接受我每天穿着小吊带画着烟熏妆站在台上接受任何陌生男人送的玫瑰,然后压着脾气喝每一个客人上台来敬的大扎杯的啤酒。说不定,比起我不能容忍杨木当“经理”来,杨木还更不能容忍我去酒吧唱歌。也许,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不是光有爱就可以的。
我用我当歌手挣的钱时不时给监狱里的辉辉买点儿生活用品、送点儿零花钱什么的,他在里面的日子,比起当初的杨木来应该是舒坦多了。想起杨木以前在里面时受的那些穷那些苦,我依然觉得心酸和亏欠,只是再没有机会弥补。胖魁也偶尔会去看看辉辉。他已经和他女朋友结婚了。胖魁结婚那天我去了,杆杆也去了。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说着话,喝着酒,却陌生了许多,再也没有当年的感觉了。说起辉辉的时候,杆杆有些不自在,还隐隐约约有那么点儿掩饰不住的失落。他也知道以前有些小事儿他自己做的不太仗义,最终让自己慢慢游离在了我们这个圈子之外,除了我隔很久很久和他见一次喝喝酒,胖魁和辉辉跟他都几乎没有任何来往了。
那天我和杆杆一直不停地碰杯,喝酒,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些隐隐绰绰的难过。说实话,我心里一直拿杆杆当好兄弟,毕竟那么多年了,大家相伴着走过来不容易,何况杆杆对我的确是没话说的。只是,我们在岁月中不知不觉地就那么越走越远了。那天胖魁很激动,整天都在傻乐傻乐的,看得我想哭。我是真替他高兴,真的。我们这几兄弟里,现在看来就他算是幸福了。然后胖魁在台上讲话的时候,这个傻大个,没心没肺的,一句话就彻底把已经喝得微醉的我和辉辉招哭了。胖魁在感谢了一番父母、岳父岳母、三姑六婆之后,忽然转向我们这一桌哽咽着说:我也要感谢我的几个最好的兄弟,感谢我的幺妹,他们当初全力支持我和我老婆的感情,感谢他们。今天我胖魁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我先走一步,希望他们也快点找到他们的幸福,我祝福他们。说完狗日还深深地朝着我们鞠了一躬,全场掌声雷动,我和杆杆再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那天我和杆杆从中午一直醉到晚上,深夜闹完洞房出来,我和杆杆相互搀扶着,却还都闹着要去体育馆再喝。如果说河边是我和辉辉野外喝酒的固定场所,那体育馆就是我和杆杆野外喝酒的固定场所了,曾经的多少个冬天的夜晚,我和杆杆坐在高高的记分台下,迎着冷冽的风喝着白酒,又有多少个夏天的夜晚,我和杆杆抱着啤酒醉眼朦胧地坐在这里看月亮看星星,说着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那些点点滴滴纷纷扬扬的往事,就是我们的整个青春啊,而我们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地就失去了那些不识愁滋味的青葱岁月?
胖魁结婚之后,反而比没结婚的时候更爱联系我们,常常约我和杆杆去他家喝酒,吃他老婆做的好菜。大概他是觉得自己革命先成功了,有点过意不去吧。我和杆杆也去过几次,胖魁的老婆依然是以前那样,在胖魁面前低眉顺眼的,对我们也礼貌有加友善有加的,却总是让我们忍不住有些不自在。毕竟他老婆和我们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我们在她面前也不敢那样的肆无忌惮,连开个荤玩笑也怕惊着她了。而且,眼看着他们小两口恩恩爱爱亲亲热热的,我和杆杆坐在一边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人真的是很奇怪,在自己不幸福的时候,哪怕是看着自己最亲的人幸福,也能刺得自己心里酸酸涩涩的疼。后来我和杆杆就不怎么愿意去了,让他们小两口过自己的甜蜜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