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今天很热闹。
但并非是那种欢天喜地,阖府欢庆的热闹,而是鸡飞狗跳,阴阳怪气的热闹。
对于几乎没有大事的万福县里这个平静的府邸来说,已经很少有过这般的热闹了。
花笑晨跪在堂中,腿边放着个大包袱,正恭恭敬敬地朝父母磕头。
花家家主花步晩端坐正中,一旁坐着花笑晨的生母许氏,俱都满面微笑。
按说这样的事情是不合规矩的,但如今并没有森严的礼法,花家主母又已亡故,有的事情在花家早已习以为常,任凭有些人暗地里恨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族老们大多也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扶正,都好说。
叩完头,请了安,花笑晨便从一旁的包袱里忐忑地取出在天益城购置的一些新奇玩意儿献上去。
许氏满意地端详着手里的胭脂水粉,“哎呀,老爷你看,晨儿多体贴啊!这天益城的东西就是好得多呢!”
花步晩也捻须微笑,看着手里的一个透润的玉扳指,不住颔首。
“呵呵,出去花钱谁不会啊!”
“就是,爹你把那些钱给我,我能给你买更好的,钱还没花了。”
花家大少、二少忍不住再度开启了嘲讽,打断了这份温情。
许氏笑容一滞,花步晩恍若未闻,笑容不改地仔细把玩着手中物件,他对老三虽然宠爱,但拎得清轻重,并不会盲目地打压两个嫡子。
花笑晨看见母亲落寞的神色,一咬牙,继续道:“孩儿知道岑先生平日里护佑父亲安全,多有辛苦,这次机缘巧合,也给先生带了些礼物,还请父亲代为转交。”
听了这话,花家大少、二少的嗤笑声都快遮掩不住了,就凭他?给岑先生带礼物?闹呢?
花步晩的神色终于有了几分真正的触动,他伸手接过花笑晨递过来的一柄短剑,左右没看出和普通短剑有什么不同,干脆扭头望向静立在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老头,笑着道:“岑老,给你的,你来看看?”
岑老头淡淡瞥了一眼,学艺时也算出身名门大派的他有着自己的高傲,花笑晨这等穷乡僻壤的所谓公子,能拿到什么好东西。
不过既然已经混到了在这儿当供奉的地步,该给主家的面子还是要给一下的,便懒洋洋地挪步过去。
随手拿起短剑,淡淡一扫,然后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傻傻地看着短剑上的那个铭文,声音都在发颤,满脸的难以置信,“这是乾元门炼制的法器?”
要遭!
花家大少、二少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沉。
花笑晨却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是谁炼制的,反正来路没问题,您放心用就行。”
“哦,对了,我这儿还有两瓶丹药,也送予先生,感谢先生这些年护佑父亲安全。”
说完花笑晨又将那两个玉瓶送怀中掏出,有些犹豫地递了过去。
有了短剑的前车之鉴,岑老头再不敢轻视花笑晨的东西,连忙双手接过,先打开一瓶凝元境的瓶盖,嗅着被困在瓶中的药气,激动之色渐渐浮现。
这么精纯的药性、如此澎湃的药力,怕是当时最顶尖的炼药世家的手笔。
有了这一瓶丹药,自己怕不是能冲击一下那多年不动的凝元境瓶颈了?
他下意识打开另一个玉瓶,入微境丹药的气息猛地冲出,吸了一口就让他面色潮红,气息翻涌。
岑老头忽然鼻头一酸,差点没忍住哭了出来。
他有多少年没见过这等好东西了?
他虽出身名门大派,但天资有限,未能跻身中三境,甚至连凝元境都达不到,没能混上一个外门执事的位置,只好灰溜溜下山。
后来挣扎多年,终于成功到了凝元境,却也就止步于此,心灰意冷之下,才放弃大道,来这个万福县成为花家的供奉。
虽然有些屈尊,但胜在清闲无事。
如今忽然一下,法器傍身,丹药服用,入微境那瓶还能想办法换成目前修行所需的物资,有了这些,他甚至都敢奢望一下通幽境乃至于入微境了。
心潮澎湃之下,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事情。
他忽然双膝一屈,朝着花笑晨深深一拜,“谢三少赏赐,三少大恩,不啻再造,岑安民铭记于心,此生难忘。”
花步晩愣了,许氏愣了,花笑晨愣了。
花家大少、二少哭了,这还玩个屁啊!
......
另一边,陈三更领着众人回到了镖局,受到了镖局上下的热情迎接。
和曾经只有四个人的冷清场景不同,如今的顺风镖局.......只剩两个人了。
贾富在门口出迎,秦翰在厅前相接。
身为镖局之主,吕凤仙担负起了互相介绍的任务。
当得知这个病恹恹地中年男子就是陈三更的师父时,四道目光唰地一起齐齐看了过去。
刘关张三人和小五儿都无比好奇陈三更的师父是什么样的神人。
但他们注定失望了,秦翰的表现很普通,对陈三更的突然返回也没什么意外,对众人的到访也是有礼有节的欢迎,还很客气地从怀中掏出三两碎银子,让贾富出去不远处的酒楼置办一桌席面。
只不过在想了想之后,又偷偷拿回了一两......
等一顿酒席下来,贾富已经凭借着自身过硬的专业素养,让来自白鹿洞理论知识丰富的刘昭明,和对那些事情好奇又懵懂的关太初和八风和尚一起顶礼膜拜。
顺风镖局藏龙卧虎的形象又在贾富两撇山羊胡子的抖动中重新建立了起来。
四个男人围在一起津津乐道,吕凤仙呸了一口,自去梳洗。
陈三更默默驱散酒意,来到了秦翰的房间。
房中的布局依旧简陋,桌椅、床榻、青灯、书卷,仿佛时间在这个小小空间停滞不前。
就像这个镖局一样,离开了那么久,回来也还是一样,那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熟悉。
整个空间都是自己熟悉的形状。
人有时候追求新奇,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恋旧的。
秦翰坐在桌前,嗓音温和,“怎么会想到现在回来?”
“遇到了点事情,回来请教一下师父。”
“那就别急,搬一把椅子,慢慢从头细说。”
“嗯。”
......
陈三更坐在椅子上,将自从抓了申宝去安水城的那晚之后的见闻细细说给了秦翰。
出于某种害羞的情绪,稍稍隐瞒了跟洛青衣之间的事情。
听到他因为不认可洛灵均的行事,放弃了大好前程离开了青眉山,秦翰欣慰地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对,这世间纷繁,万事万物一定要遵循本心,权力、美色、名望都不应该成为你违心的理由。”
唯独没说财富,这很师父......陈三更腹诽一句,平静道:“心安难寻,人生是一场长久的路,我想每一步都走得踏实。”
秦翰饱含深意地道:“也无需后悔,若是容易失去的或许你本就不应该得到,只要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
陈三更微笑点头,“师父,进京的事又该如何应对?”
“进京......”秦翰抬起头,目光看向窗外,心绪和浮云一样飘飞。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去吧,终归是要去的,身为大端子民,一辈子不去天京城看看也不合适。”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看向陈三更,“有几点我提前跟你交代一下。”
陈三更正襟危坐,凝神细听。
“大端淳化帝,乃兄终弟及,传言颇有些微妙之处,皇位之事,是你万勿掺和的。”
“国师荀郁,谋深如海,若有机会与之打交道,千万要提防。”
“绣衣令刘瑾,阴险狡诈,为人深沉,但身为皇权忠犬,目的和动机都很明显,打交道时多加注意即可。”
“至于其余诸事,你也长大了,自行掂量便是。”说着他又摇头一笑,“其实刚才跟你说的那些,也无需在意,相隔千里,我也是道听途说不一定准确,你自行掌握就好。”
陈三更点头应下,“好。”
“你有没有发现你身边的人有些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