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梯哈图沙什城
静谧的黑夜,勾勒着一轮淡淡的白月,遥远的天际,已经开始渐渐泛白,似乎就快要天亮了。
皇宫的议事殿里依然烛光闪烁,通亮一室,殿外的侍卫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小觑了一下殿内的几个人,心里不禁佩服他们的好体力。
殿内,默布和卡鲁伊笔直的站立着,萨鲁坐在最首座,正仔细地端详着手里的一柄剑,这把剑通体银白,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金橘色,刀锋犀利,寒光四射。
默布脸上有着少见的焦虑之色,不能不急啊,这把剑是在皮布罗斯迎战埃及时,卡鲁伊从对方将领手中夺下的,这把剑的材质,他们从没见过,不是青铜,更不是铁,却将赫梯所铸的铁剑一劈为二,跟切豆腐似的。
铁一直是赫梯在军事力量上独占霸主之位的利器,赫梯的炼铁术更是西亚各国争相夺取的机要,因为有铁就代表了胜利,然而这次的埃及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种兵器,将赫梯的铁器逐个击溃。
七日前,皮布罗斯沦陷,赫梯惨败。
即使皇帝没有御驾亲征,这场仗也输得够难看的。
“陛下,您看是否让皇妃殿下尽快归国,素来博学的皇妃或许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默布的提议,他说这话不是没道理的,皇妃懂得东西,可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的很,从他的小儿子安塞身上--名义上算是阿尔缇妮斯的学生,学得是侦探学和法医学,就可见一斑。
听到默布提到阿尔缇妮斯,半晌没动过的萨鲁总算有了动静,扬起的眉毛充分表达了某种不悦之色。
默布窒了窒,暗自骂了自己一声,他怎么忘记了,昨天皇帝陛下还为连着数天没有收到皇妃的书信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萨鲁哼了哼,“她的确该回来了。”不是为了这把剑,而是再不回来,恐怕她都忘了自己是谁了,一定玩得乐不思蜀了吧,连约定好的每日一封信,都忘记写了。
想着,怒气说来就来,萨鲁的脸色就像笼罩了了一片乌云似的,跟魔王没什么区别。
卡鲁伊和默布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
这位皇帝的脾气有够阴晴不定的,一不如意就发彪,让作为臣子的他们整天都提心吊胆,尤其是皇妃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更甚。
之前皇妃的信每日都由奥利的老鹰勇者送达,他别提有多高兴,跟吃了蜜一样,逢人都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最近勇者一直没有传信回来,他的脸色也就一天比一天难看,看到谁都是一副杀人的样子。
国家大事和皇妃的信,看来在这位皇帝的心里,后者更重要千百倍。
“陛下,关于这把剑……”默布是作臣子的,不得不提醒他国事为重啊。
萨鲁摸了摸剑身,看过了,也研究过了,还是猜不出这是什么所制,竟然会如此锋利,默布没见过,他倒有见过一次这种材质的兵器,这把剑和几年前为了留下露娜,他自残用的那把匕首材质很像,他曾问过露娜,这是哪里得来的,可她只说是自己炼着玩的,便没了下文,过了些日子,他也忘记了,埃及此次,倒是有勾起了他的回忆。
默布说得对,她知道,而且估计还很熟知,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想让她操这份心。
她只要呆在他的羽翼下,幸福快乐的生活就好。
“她的身子比以前弱了不少,别去烦她。”
萨鲁话说得不轻也不重,但听在默布和卡鲁伊耳里却是另外一个意思--谁让她知道,谁就得死!!
这是命令,他们听得出,更深一层就是任何有关皮布罗斯一战的事情,都不准让她知道。
“陛下,那接下来……”埃及摆明了是向赫梯宣战,这之后会是场大战,很多事情还需要皇帝来言明。
萨鲁沉思着,少了一个城池,再夺回就好,对他而言并不算是打击,他最在意的就是埃及为何突袭赫梯,两国交往虽然称不上友好,但也绝不会事出无因,说打就打。
绿眸再次转向手里的剑,这把剑会是原因吗,因为找到了比铁更有厉害的东西,所以觉得赢定了。
他冷笑,如果真是这个原因,未免太小瞧他了。
打仗并不是兵器好,就能稳赢的。
“退兵至乌加列的贝达,加固城池,以防埃及再犯。”退不代表是认输,守住局势,才是最正确的,强器在前,他必须好好琢磨出一个应对的方法来。
“是!!”卡鲁伊领命道。
默布道,“陛下是否需要派潜米特的战船监视埃及军。”皮布罗斯是海港城市,贸易发达,现在被埃及所占,敌情不得探知,但是如果由米特的战船作为掩护,或许可以获取些消息。
“不用,米特一旦参与,她那么聪明,一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让她操心。
默布再心底叹了叹,他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皇帝是铁了心不想让皇妃知道任何事情,就好比用丝棉一层层将她包裹起来,密不透风的保护,只想让她每天都过得舒心快活,作为皇帝,宠女人宠成这样,国家还没有灭,这真算是奇迹了。
“陛下,天快亮了,不如您休息一下。”皇妃一不在,这位皇帝的睡眠时间就缩了一大半。
“睡不着。”萨鲁交叠双手放在胸前,身子靠向椅背。
没有她在身边,他无法安心睡下,没了她的温暖和香气,睡眠变得枯燥而乏味。
默布和卡鲁伊相对了一眼,决定不再打扰他,悄悄地退下。
殿门被关上,过了一小会儿,旭日东升,暖和的光从殿内的窗户洒落,在鲜明又模糊的光晕中,只见案几上摆着十几块同一规格的粘土版,每一块萨鲁都会反复的看。
笑沾着金色的阳光牵扯着他的嘴角,绿色的眸子温润地像是暖阳下的水面。
一块,又一块,他的笑也越来越浓。
看到最后一块,再没有下一块可看时,他的眉拢得紧紧的,折射的阳光都像是被夹断了,只留下一缕残波,魔王的脸倏地出现,惊得送早膳来的梅诺,当场冷汗狂流,腿脚像是被定住了,就是不敢再往前一步。
“梅诺!!”萨鲁狂喊一声。
梅诺当下就把摆满早膳的托盘扔掉,跪倒在地--腿软所致。
“给我捏粘土版○1。”
注释○1:粘土版就相当于我们用来写字的纸,是土黄色的粘土所制,使用时将粘土捏成方块状,就能使用,如果粘土版在写的时候,字写错了或是需要修改,就可以将粘土版重新捏成一团,再捏出方块状,重新写就好了,就像橡皮泥一样,但是如果需要传递时,就要烘烤,变成硬砖块才能传送,通常还会加上封壳。
梅诺抖了抖,以为死定了,却未曾想到会听到这一句,顿时抬头愣愣地看着萨鲁。
“没听懂吗?”萨鲁见他不动,光是跪着,还摆出一副白痴状,动了气的低吼道。
梅诺这才清醒了过来,“我这就来!!”
他顾不得腿还是软的,蹒跚的走道案几旁,将用过的不重要的粘土版揉捏成一团,然后摆平,捏出一块方形,整了整四边,将它交给萨鲁。
萨鲁握着书写工具,看着空白的粘土版时,手僵持了一下。
要写什么呢?写很想她?还是问她好不好?或者提醒她该回来了?
有很多话,他都想写去让她知道,但他实在不擅长表达,真想写的时候,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最后,他只写了一句--把后面七天的信补给我。
大手一挥,交给梅诺,“给我送去希腊。”
梅诺接过,偷偷瞄了一眼,脑门上即刻挂起一颗豆大的汗珠。
陛下的信,真是非一般人能看懂啊。
*
月上西影,海面波光粼粼,铺满银屑般细碎的月光,如明镜般折射了月亮的光辉,空中月,海中月,遥遥相望。阿尔缇妮斯站在甲板上,浮光丽影,银光围绕,风吹起她的银发,似月波闪烁,盘旋在双月争艳的夜色中。
卡尔站在她身后,凝视着水中影像,视线中的那一轮月,混杂着水的波动和银盘似的闪耀,风吹过海面,它摇摇晃晃,仿佛刹那间就会破碎,他仰望天空,星斗万千,明明灭灭,众星拱月下,就算是真月,又有多少能亲近。
月,就如她。
但,对他,她将不会是水中月,不会一触碰就消失,永远不再是梦里的幻像,他也不是真月旁边的星斗,他要拥有她,也只有他能拥有她。
夜风像柔软的丝绸拂过阿尔缇妮斯的面颊,今天的她,真是太高兴了,连呼吸都是甜的,回头看向卡尔,他还在,活生生的,有呼吸,有体温,他真的就在眼前,眼睛忍不住浮上一层水气。
“怎么了?”卡尔走近她,将手中的斗篷披挂在她身上,“不要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阿尔缇妮斯抓紧他的衣襟,眨着眼睛将泪水逼退,“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对吗?”这句话从他出现开始,她就问了好多遍,心还是忐忑不安。
卡尔飞扬的眉一挑,手指抹去她来不及隐下的泪珠,“嗯,不会了。”眸色隐隐一暗,他补了一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卡尔!!”她扑进他怀里,想念了四年,未曾有一刻忘记他,他始终还是回来了。
这种拥抱卡尔不陌生,睽违了四年,她的温暖和香味,之前一直都是在梦里才会出现,像这样的贴近,实在让他难掩心中的渴望,手臂一缩,将她抱得更紧。
突然的紧箍,让阿尔缇妮斯整个人都贴到了他的胸膛上,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脑子里,心里,都因他的回来而雀跃。
“你离开了四年都到哪去了。”她找了他四年,却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周游各国。”他的手臂没有放松,牢牢地箍着她,下巴轻柔摩挲着她的发顶。
“怪不得找不到你,你去了很多国家吗?是哪些国家。”她有些好奇的问。
“也不是很多,生计需要,有时候是跟商队一起旅行。”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阿尔缇妮斯想到他一个人旅行,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你还怪我吗?”他离开前,有对她说过,他爱她,当时的她拒绝了他,往事重提,她只想知道他释怀了没有。
卡尔没有回答,气息却凝结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