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鲤鱼包、四色烧卖、葱花卷儿,几样用时最少的点心装盆放上托盘,又沏上一壶茶,端到后厢房。只听六少爷在问大妹月明关于下宋村的事情,家中原先有几亩地,几间房,几头牛,还有没有亲人啊之类没心没肺的话,问得月明几乎要掉泪。
努力压住往上窜的怒火,孟冉冉还是陪着笑脸给他送上点心。六少爷这才丢开月明,优雅地吃起来。这人是个橡皮肚子,十来个包子点心吃下肚,一壶茶喝得涓滴不留,他照样面不改色、气韵神闲,用雪白的绢子擦擦嘴,放下一个银角子告辞。
既然这位装傻,干脆挑开天窗说亮话吧!孟冉冉追出门,拦着六少爷劈里啪啦来了个竹筒倒豆子。
他最近身体痊愈了,脸色健康红润,淡笑着说:“你这人呀,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做了,还不吸取教训安分守己。不相干的事情干嘛非要管到底?有句话你没听说吗,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六少爷,求你了——”
“可别把我也拉下这趟浑水——”月白府绸夹袍袍角翻飞,已然转身欲走。
孟冉冉对着他无情的背影叫起来:“喂,你这个冷血的家伙,你不想想,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你就在山上毒发身亡了;如果不是月明的爷爷多管闲事,也没人用牛车送你去宋坪镇!你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你就一辈子别出门——”
六少爷闻言忽然折回来,认真问道:“下宋村的赶车老伯就是那对姐妹的爷爷?”他听孟冉冉把宋家祖孙逃难,宋老伯感染时疫病死街头的事情说完,沉思一下,道:“好吧,我去试试。”
孟冉冉喜不自胜的回家和陈氏去说。
又过了两日,陈葆发果然被两名小厮架回家。小厮也不收谢礼,转身向六少爷复命去了。陈氏一头念佛烧香,一头没口子的谢孟冉冉。陈葆发上吐下泻又关在牢中多日,又病又吓,半条命都去了,回家只是哼哼。见陈家已经家财散尽,孟冉冉忍痛买两支人参,请郎中配入药中,药吊子里煎了,总算是把陈葆发另外半条命给救了回来,感动得陈氏要给她磕头。
半月后,陈葆发已经能下床行走。这段时间,夫妇两人都是靠着孟家三姊妹照料,感激涕零也就不提。肖锐最后一次请郎中来瞧,只说陈葆发身体已无大碍,众人皆放心。
陈葆发主动请来刘大叔夫妇,连同肖锐和孟冉冉在他们家吃饭。月明姊妹把酒菜端上,筛酒布筷,正要退下,被陈氏一手拉一人到席上坐下。
陈葆发举杯谢过众人救命之恩,又专门谢了孟冉冉一杯。然后转到正题上说:“我与婆娘商量过,老家乡下原有两亩薄田,一直借给别人种。这番生死经历,我也想开了,有落叶归根的意思。城里虽好,但祸事不知什么时候随踵而至,不如老家安逸清闲,还有几房老亲可以走动照顾。”
他的意思是这饭馆想出让给他人经营,如果孟冉冉想租赁,可以一年后有了盈利再付租金。其实陈葆发也清楚,饭馆的牌子已经做坏了,就算他重新开张也不会有生意。
孟冉冉自思就算陈葆发不要预付租金,但还是本钱不够,和刘婶子对上眼神,知道有几分成算。刘家一向是刘婶子当家做主,她拉着孟冉冉到边上细细商量,都觉得这机会挺好。
像刘家这样的中等人家,倾囊而出也能凑上几十两银子,刘婶子把为小璐子娶媳妇的压箱底钱都凑上,说好盘下这家店和孟冉冉各占一半的股。孟冉冉十分不好意思,这些日子花销甚大,她只拿得出10两银子,不愿多占股份,刘婶子只说:“你手巧脑子又灵,当然你做掌柜,何况你和两个丫头在店里算三个劳力,我只算一人。”这么算来,孟冉冉才答应了。
于是三家请了隔壁的教书匠做证,签字画押定下租契,陈葆发只要50两银子一年的租金,算得上公道。孟冉冉觉得他们夫妇回乡过活,仅靠变卖家具的一点银子恐怕手头紧张,和刘婶子商量,还是先预支了20两租金给他们。
面对空空如野的店堂,刘婶子和孟冉冉四手紧握,泪汪汪地也不知激动些什么。刘大叔掏掏耳朵,闷声地蹲在门口抽烟,他心中并不赞同收购餐馆,小户人家够吃够用,手头还有点养老钱就可以了。但他素来被刘婶子压过一头,也只能继续做哑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