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凤姐儿自从接了宁府这个总管事的职位,来至三间一所抱厦内坐了,便想到如何整治这丧礼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89文学网
那宁国府中都总管来升闻得里面委请了凤姐,因传齐同事人等说道:“如今请了西府里琏二奶奶管理内事,倘或他来支取东西,或是说话,我们须要比往日小心些。每日大家早来晚散,宁可辛苦这一个月,过后再歇着,不要把老脸丢了。那是个有名的烈货,脸酸心硬,一时恼了,不认人的。”众人都道:“有理。”又有一个笑道:“论理,我们里面也须得他来整治整治,都忒不像了。”正说着,只见来旺媳妇拿了对牌来领取呈文京榜纸札,票上批着数目。众人连忙让坐倒茶,一面命人按数取纸来抱着,同来旺媳妇一路来至仪门口,方交与来旺媳妇自己抱进去了。
凤姐即命彩明钉造簿册。即时传来升媳妇,兼要家口花名册来查看,又限于明日一早传齐家人媳妇进来听差等语。大概点了一点数目单册,问了来升媳妇几句话,便坐车回家。一宿无话。至次日,卯正二刻便过来了。那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得到齐,只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分派,众人不敢擅入,只在窗外听觑。只听凤姐与来升媳妇道:“既托了我,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好性儿,由着你们去。再不要说你们‘这府里原是这样’的话,如今可要依着我行,错我半点儿,管不得谁是有脸的,谁是没脸的,一例现清白处理。”说着,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册,按名一个一个的唤进来看视。
分配指派无不妥帖稳当,赏罚力度也是分明的紧。凤姐儿见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又听说尤氏犯病,贾珍又过于悲哀,不大进饮食,自己每日从那府中煎了各样细粥,精致小菜,命人送来劝食。贾珍也另外吩咐每日送上等菜到抱厦内,单与凤姐。那凤姐不畏勤劳,天天于卯正二刻就过来点卯理事,独在抱厦内起坐,不与众妯娌合群,便有堂客来往,也不迎会。尽心尽力为秦可卿的丧事可谓是操碎了心。
这日乃五七正五日上,那应佛僧正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阎君,拘都鬼,筵请地藏王,开金桥,引幢幡,那道士们正伏章申表,朝三清,叩玉帝,禅僧们行香,放焰口,拜水忏,又有十三众尼僧,搭绣衣,红鞋,在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十分热闹。那凤姐必知今日人客不少,在家中歇宿一夜,至寅正,平儿便请起来梳洗。及收拾完备,更衣净手,吃了两口**糖粳米粥,漱口已毕,已是卯正二刻了。来旺媳妇率领诸人伺候已久。凤姐出至厅前,上了车,前面打了一对明角灯,大灵前,一见了棺材,那眼泪恰似断线之珠,滚将下来。院中许多小厮垂手伺候烧纸。凤姐吩咐得一声:“供茶烧纸。”只听一棒锣鸣,诸乐齐奏,早有人端过一张大圈椅来,放在灵前,凤姐坐了,放声大哭。于是里外男女上下,见凤姐出声,都忙忙接声嚎哭。
那凤姐儿一边哭一边心中暗想:“可卿必不是自杀的,怎会无缘无故就会上吊自尽,前些日子托身子不妥,不过是借此来请我到这府中说事,怎么就会想不开自尽了呢。还有那瑞珠小丫头死的也是忒奇怪了些,这瑞珠可是可卿的心腹,竟然自尽,还有尤氏前些日子我见了状态还是不错的,怎么现在就称病不出来了,说不得怕是知道了可卿和大哥哥的事情了。只是可卿这一去了,如何才能和北静王府中在搭上话呢。”
那凤姐儿找秦可卿灵前痛哭不止的事情,早就有人去通知了贾珍,贾珍暗想“怕是大妹妹和卿儿之间有什么联系,恐怕就是大妹妹的心也是北静王府的,只是如何才能和大妹妹说这的事情,说不得只得请尤氏一同来劝劝凤姐了,真要是哭伤了老太太那边也是交代不过去的。”只得去找了尤氏,尤氏虽然是不愿意去秦可卿的灵前,却也知道凤姐儿和秦可卿关系极好,而且尤氏也在外人常夸秦可卿识大体,如今自己虽然被禁足对外却是称病不能前去料理这些事情,而今见贾珍亲自来找了自己,这大面的事情还得能过的去的,只得和贾珍二人一同前去劝了凤姐儿。
凤姐见了贾珍和尤氏二人一同来劝,方才止住。来旺媳妇献茶漱口毕,凤姐方起身,“大哥哥和大嫂子太过疼爱妹妹了。妹妹只是心疼这个侄女,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凤姐一边说一边又抹了抹眼泪。“可是呢,说来说去是我这个当婆婆的没的福了,偏偏又犯了旧疾如果不是大妹妹这还不得怎样的乱呢。”尤氏一边说一边咳嗽了几声。“快别说这些没趣的了,好嫂子且去歇着吧,这里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吧。”王熙凤道。众人也都以为尤氏的身子不大安稳都全尤氏进屋休息,尤氏只得点着头,也抹了眼泪回了自己的屋子。贾珍也到别处整治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