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总认为自己脸皮厚,被人指点也装作听不见,但今日瞧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相较于这条龙的皮厚程度,我已属小巫见大巫了。
我戳戳他身上正在流血的伤口,诧异道:“这皮也不见得厚吧,怎么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他一下怒了,再次将胳膊抽了回去,大怒道:“青鸾,你不要仗着我对你有那么一两分情谊便为所欲为,全然不将别人放在心上,想诽谤便诽谤,想动手便动手。”
我尴尬的将手抽了回去,暗暗感叹:这般的气盛,可不是恼羞成怒了吗?有心要替他遮掩一二,如今却是顾不得了。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不妨便说道一二,也好撕掳明白了,以后省得还留有瓜葛。
想至此,我也有了三分气恼,指着他道:“岳珂,你贵为东海龙三殿下,四海八荒的招惹女神仙那也就罢了,毕竟未曾婚嫁,也无人管束,但你招惹男子可就不能了,这叫见淫起义,大违仙道。”
他铁青了脸一字一顿:“你今日要是不说个清楚,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何尝怕过人?打架那也是一把好手。当下揎拳撸袖,指着他道:“不错,那一日在君子国我们住了一夜。你只记得晚上却不记得白天。第二日我一大早爬起来,去树下林深入摘了几个野果回来,方驾云腾上树顶,便瞧见你将离光压在身下,离光挣扎了两下,你倒揽着人家的腰,威胁他,‘再动我可就扔下去了……当我没听见么?”
他侧头细细想上一回,唇边渐渐蔓延出丝丝笑意:“就为了这,你才将我一顿好打?”
我见他这般厚颜无耻,简直有着说不出的气闷:“从前之事就当我瞎了眼,高看了你。自你被打伤,老龙王震怒,告上天庭,我这才会被贬下女床山做了个地仙,我修个散仙容易么?你既有老子娘为自己作主,更有一班正值盛年的兄弟撑腰,收拾我一只孤鸟有何难处?何时来报揭鳞之仇,我等着!”
他似显出几分愧意来:“那时候受了伤,镇日昏昏沉沉,实不知父王会上天庭告状,这一点却是我的疏忽。只是——”又沉吟道:“我何时要跟你报揭鳞之仇了?”
我想起他这次拼命相救,心头又涌起一丝愧色,遂软语道:“你贵为东海三殿下,自然是言而有信的。但你对离光的这份心——这却是万万不能的。”瞧着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只觉机不可失,又连忙劝道:“不错,离光是生得貌美,鲛人貌美这也是历来就有的。但若说美貌,除了鲛娘,我倒听闻女的阿修罗也是极为美貌的,不如改日我陪你去须弥山光明城寻几个阿修罗与你?”
只听呯的一声,我院中石桌坍了一角,岳珂猛然起身,伸出双臂,直吓得我“啊”的一声,躲闪不及,被他结结实实抱进怀中。
我紧闭了双眼,生怕下一刻他便揪了我所有的尾翎,令我变作了一只秃毛鸾鸟,那倒有些不太好看。耳边那人咬牙切齿重重将下巴抵在我的脑袋上,我只觉脑袋钝钝的疼了一下,他已叹道:“我在你心里,果真那般……那般好色?”
我虽觉眼下这个姿势有些怪异,使力挣了两回,倒像是他的手臂又圈得紧了一些。但难得见他吐露真言,连忙点头:“何止啊?凡间有个词形容得甚妙,你这般见着了美貌仙子便扑上去的,可谓花中色鬼。更有一首诗,念作: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怕他听岔了,又解释道:“那牡丹却不是天界花园里的牡丹,是形容如牡丹仙子那般美貌仙女的代称。”
紧搂着我的身体僵了一瞬,只因他下巴抵在我头顶上,连声音也闷闷的,便如隔着一层鼓皮,在隔壁说话一般。“我何曾见着美貌仙子便扑了上去?”
我推及及人,只觉他这种爱好也不无不可,现如今我早已对他收了绮念,倒也能理解他这般爱好。便如我见着个把美貌的小兽小妖,也难以抵挡爱美之心。凡间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仙乎?深深叹了一口气,道:“那句诗虽然读来甚妙,却是凡间说人的。你一介神仙,自然不用作鬼。喜欢个把女神仙,又单身未曾娶妻,倒也无人指责,但离光,就请放过他罢。”
我这般苦口婆心的劝解,半晌方换来一句:“那一日我睡至半醒,瞧着离光仿佛要掉下树去,不过是拉了他一把。”
我傻傻应了一回,还是不曾明白。
他又低低道:“但离光许是睡得有些糊涂了,在树上翻了个身,我才扑上去抓住了他……不过是撞了下他的下巴。”
我从背后瞧着,自然就像他强扑上去,亲了离光一般。
离光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其实也是缺点甚多。首先便是鲛人不会仙术,而只会幻术。平日不会腾云驾雾,若出门游玩,定然要我或者岳珂提溜到云头上。他偏又极喜欢腾云驾雾。更有一个不好的毛病便是睡相不太好,与我们出门游历,睡着了从云头上掉下来的次数倒也是有过的。
有了这前车之鉴,能从树上掉下来,其实也算得正常。
我当时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对他一顿猛打,他虽不明所以,四处闪避,倒不曾还手。偏是我气愤不过,扒了他的向片龙鳞下来,最后还是离光将我拦了下来。我当时气恼离光不曾用力挣扎,便化出鸾鸟真身,飞向了丹穴山,再不曾理他二人。
细细回想了一番,他这番说词倒也对得上。心上大石立时搬开,我心中大喜,使力从他怀中挣脱开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拍:“你我兄弟一场,既然是我鲁莽,错怪了好人,还请殿下受我一拜!真是对不住了!”
他面上倒无一丝沉冤得雪之后的喜气,只是紧紧盯着我的眸子,道:“青儿再没有要问我的了?”
我挠头想想:“你我修为差了上万年,怎么我将你暴打一顿你竟然不曾还手呢?——揭龙鳞的时候应该痛彻心肺了吧?”
他神色灼灼,接口道:“青儿何不想想,我为何不肯还手?再顺便想想,拿什么来补偿我?”
我将自己周身瞧了又瞧,胸膛一挺,敢作敢当:“龙鳞我是一片也无,至多你揪我几片青翎,也将我打一顿算了!”
他极是挫败的叹了口气,坐了下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