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微佝身子,并肩而行,不了解他们过去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这两个人当年在大海之上的威风。
十日之后,宁氏组成船队,由泉州郡守行文,直驰荆湖,也就是在那一天,程务本率领的三万东部边军精锐,一路马不停蹄的退回到了荆湖,正如大明所料,程务本没有在东部边郡做任何的停留,径直撤回到了荆湖郡。
而一到荆湖郡的程务本,便看到了上百艘战船组成的宁氏舰队以及那些精锐的宁氏家兵,顿时兴奋不已,堂堂大楚兵部尚书,当朝国公程务本,向着宁知文这个平头百姓一揖当地,当即便拜对方为水军统领,统管荆湖区域内所有水军事务。
而就在程务本开始在荆湖营建大楚的第二条防线的时候,在齐国境内,一支孤军也已经走到了绝境。
商丘县,江涛策马立于一道缓坡之上,移目四顾,在他的身周,已经中剩下不到二千骑兵了。即便是他们,也是一个个伤痕累累,盔甲破碎。而在他们的四周数里之地外,三个方向已经被齐国的郡兵团团围住,而另一个方向,则是一直尾随着追击他们的齐国大将周济云。
江涛可能是这支队伍之中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了,事实上,作为一个文弱书生的他,除了在事前制定好作战计划之外,在作战的时候,他总是处于队伍的最核心处,被最精锐的骑兵包裹在其中,随着大队一起狂奔。
现在已经是二月了,冰雪融化,万物复苏,这支骑兵,自从孤军深入齐国境内,已经整整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横穿齐国四郡,让这四个郡草木皆兵,风声鹤戾,这四个郡不得不征调大量的郡兵前来围追堵截。
而征调大量郡兵的后果就是,他们再也没有足够的实力来为潞州的数十万齐军提供粮食,物资,现在,他们自顾不遐了。
江涛的作战目的很明确,就是制造混乱,杀伤,每过一处,必定将该地破坏殆尽。驱逐百姓,焚烧房屋,毁掉庄稼,在齐人眼中,他们就是无恶不作的恶磨。
但江涛必须要这样做,他要让齐国的战争潜力一路下降,要让他们在即便毁灭了潞州的楚国主力,在接下来,也没有足够的实力继续向楚国发动进攻。打仗是需要钱的,是需要无数的粮食,物资,还有民夫劳力的。他破坏的越多,在接下来这些地方,就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支持齐国发动更大规模的灭国战争。而他现在知道了,还有两支楚国军队,也正在做着与他同样的事情,那便是西军大将军安如海以及新宁郡守武腾。
带着一万骑兵,江涛在四个郡之中横行无忌,他天赋的战术指挥艺术在灵活机动的骑兵作战之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体现,瞻之在前,顾之在后,忽而在左,忽尔在右,让围追堵截他的四郡郡兵完全摸不着头脑。也让一直尾追着他的周济云,整整地吃了一个月的灰。
但总有结束的时候。一个月,周济云慢慢地摸透了江涛的战术,一点一点的缩小着江涛的战术腾挪空间,终于在商丘,将江涛重重包围了。
江涛更瘦了,整个人几乎成了一个骷髅架子,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的骷髅,只有那一双眼睛,还闪闪发亮。
看着远处擂着战鼓,正在缓缓逼近的齐国郡兵,他轻轻地咳嗽起来,伸出鬼爪子一般的手,他捂住嘴巴,当他放下手时,掌心里有着殷红的鲜血,一个月的马不离鞍的生活,让他的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不过,这还有什么关系呢?今天,一切便全都要结束了。
他抬头,看向长安的方向,商丘,距离长安,直线距离还有五百里。稍顷,他转过头来,看着麾下如同叫花子一般的兄弟们,嘶哑着声音大笑道:“可惜,我们终是没有看到长安的城墙。不过,也够本了。”
残余下来的两千骑兵,都是放声大笑起来,“够本了,将军!”
江涛指着逼上来的郡兵,大声道:“这些人,不过猪狗耳,杀之不能增加你我的荣耀。”身躯微侧,指向另一个方向上凝立不动的周济云麾下的骑兵,“那里,才是齐国的精锐,你我,大楚英雄也,当死于精锐之手,岂能没于猪狗之手,兄弟们,是也不是?”
回答他的是所有骑兵们高高举起的刀枪与如雷的吼声。
“杀!”
“兄弟们,去吧!去为大楚,尽最后一份力量。”江涛手指着周济云的森然铁骑,尖声吼道。下一刻,两千骑兵呐喊着,驱策着战马,冲向周济云的大军。
江涛没有随着他们冲锋,今天,他不想成为兄弟们的附累,今天,他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他策马立于山丘之上,高高的举着手里那面残破不已的大楚凤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