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意愿他们能功成,可是……又明知他们成不了。”
“这么说,你也是他们一伙的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刘汉少的语气故作阴狠,其实心里突突不停,真怕史老道给出一个让他为难的答案。
“不是!”
史老道回答的掷地有声,刘汉少心头一松,却还是不敢完全相信。
“他们找过我,我虚与委蛇,没有答应。”
看到刘汉少的眼中疑惑更甚,史老道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继续说到:“他们想我掳走汉少,待他们起事之时,予以……予以祭天!我担心断然拒绝,会使他们另作他法,对汉少不利,所以确实与他们有所联系。汉少,为天下百姓计,请自……珍重!”
语落,史老道从袖笼中猛然抽出一柄短匕,毅然决然地向自己的胸口戳去。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刘汉少完全懵圈,一柄剑鞘犹如利箭般射向史老道的手腕,韦光正仅仅两个跨步便已来到刘汉少身边,手中寒光一闪,当头向史老道斩下。
“住手!”
刘汉少惊恐地大叫。寒光隐去,长剑就停在史老道肩头,离他的脖颈大概不到……不到一条大毛虫的距离。
自从王越上山,对韦光正悉心指点颇多,一来,他本身偷学的就是自己传下的剑法;二来,他是汉少身亲最亲近的人。故而,如今的韦光正更上层楼,登堂入室,已不远矣。
史老道神色坦然,即使长剑就架在脖子上,眼睛里也没有一丝躲闪,这使得刘汉少心里仿佛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而史老道为了围护刘汉少周全,不惜与太平道玩暧昧,更是让刘汉少有一丝感动。
“光正,退下。”
韦光正捡回剑鞘,顺便拿走了史老道的短匕,又站到不远的地方,就好像刚才他没溜达过来一样。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啊!
原本以为只有董卓那老糙货惦记着哥这条小命,哪曾想,张角这老骗子居然也敢打哥的主意,还想把哥当成生鲜祭品,真粗话的粗话!
说出来也许没人相信,刘汉少也有过和史老道一样的想法,希望张角他们真的能成事。甚至暗自懊恼,穿就穿吧,为毛要穿到这个尴尬且短命的未来小皇帝身上?假如换副身躯,说不定他也拉起队伍,在这个粗话的世道里轰轰烈烈地干一场。
如果放在前生后世,史老道也许会成为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不是私欲爆棚的诸侯,不是愚弄百姓的骗子,而是真正想为天下百姓做一些事的人。刘汉少自问没有这样高尚的情操,即使有心“玩一把”或“干一场”,都只是为了不想活的这么憋屈罢了。
“你说的没错,他们成不了,而且我不妨告诉你,张角很快就要死了。”
自从汉少三岁那年,杜娘衣衫不整地跑到自己房间……史老道对刘汉少的“葱白之心”日益剧增。当然,现在看来,不排除他有时候也许是故意做出“葱白”的样子。即便如此,也无法抹杀他对刘汉少的“信重”,否则他何必拒张角而侍刘汉少?说他看准了张角难以成事,革命哪有百分百能成功的?而革命者又哪有怕死的?
基于信重,当听到刘汉少断言,张角很快就会死的时候,史老道感到震惊,还有一丝难掩的失落。
刘汉少也捕捉到了这一丝失落,终于破天荒地想要哄慰一下史老道。
“老道,任何人,无论他嘴上说的多么好听,也要看他实际上做过哪些事……甚至有的时候,连这些所做的事,都不是本质。那话怎么说来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礼贤下士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这是唐朝白居易的《放言》,学渣刘汉少记不全乎,所以只说出了比较有名的一半。如此,也足以让史老道震耳发聩。
“每一个窥伺天下的巨贼,都会先给自己披上一层光鲜大义的外衣,出师有名嘛。就算是一窝土匪,也可以打着替天行道,劫富济贫的口号赚名声。可是想想看,贫者有啥好东西可以给土匪劫的?别管太平道忽悠的多好听,好像他们成了事,就能天下太平,万事大吉。但是,张角那个老骗子自称大贤良师,把自己摆上先知先觉的神坛,让信徒向他磕头下跪,顶礼膜拜,无非就是想告诉信徒们,没他张角不行,离开他张角,太阳都生不出来,其心已是昭然若揭呀!”
其实史老道心里也有属于自己的高傲,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时事看透了,所以才同情张角与太平道,因为先前一直觉得,无论如何,他们的目的都是在为百姓做事。可是,假如汉少说的都是真的,张角所为,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那么就连自己也被蒙蔽了。
史老道听的冷汗淋漓,神色复杂地望着刘汉少。由于种种“神迹”的佐证,史老道一直不怀疑刘汉少的聪慧,也知道他心底常怀一份善念,所以才认为他将来也许能做一个好皇帝,能够为百姓谋福祉。
但是也有一点意见,好像汉少不守礼法,不务正业,不学……还有点术。
然而今天,史老道仿佛又重新认识了一次刘汉少,眼前这个不满十岁的娃,竟然可以不下山而晓天下事,不出门而知万人心,腹有乾坤,洞若观火。若非圣贤降世,何能如斯?
史子渺服了,史子渺纵死,也可以放心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