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以前是来自全国各地外来工人的聚居区,所以这里有许多和老S市人生活饮食习惯不同风格的地方。”鱼谦说着把车停在了一间其貌不扬的小馆子旁找了个地方停好,示意柏天清下车“这家店的老板的父母是正宗的重庆人,他家的火锅和咱们S市的老汤火锅可大不一样。”
柏天清下车看着眼前这间稍显老旧的火锅店,也许因为还是早上,店里只有几名闲汉在就餐,面前摆着两盘小菜,放着两瓶劣质白酒在慵懒的聊着闲话。店门口扫的干干净净,一名看似老板的中年大腹男子,剃着极短的毛寸露出油亮的头皮,披着一件扎眼的黄色外坐在门口。一边眯着眼睛瞧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一边扭头高声的和那桌闲汉搭两句话。
“呦,老鱼来啦。”老板看见鱼谦,忙的招呼道
“嗯,来吃点。”鱼谦顶着两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笑着回道
“又通宵啦。”老板双手撑着膝盖费力的着肚子站了起来“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两人份的就行。”鱼谦点点头往里走去,在一楼贴着消防通道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老板悠哉游哉的迈着八字步奔后厨去了,柜台里的老板娘和女服务员似是和鱼谦也很熟,还稳稳的坐在那里聊天,并未上前询问点什么酒水。只远远的和鱼谦招呼了两声,言语中丝毫没有吴侬软语的甜濡,反带着些巴蜀之地的脆利。
柏天清嗅了嗅泛着辣香的空气,这是在装满辣椒和宽油的铁锅中反复翻炒烹饪出来的空气,只是闻一闻就让人鼻头发紧,舌下不自然的泛起津液,胃也跟着收缩起来。他不喜欢吃辣,脸色微微的扭曲起来。
似是看出了柏天清的窘迫,鱼谦说道“不用担心,我点的是鸳鸯锅。”
听到这话柏天清悬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
“这正宗的川菜啊,并不辣,它的特点在于香。”鱼谦点起一根烟,边等菜边和柏天清说道“川菜的特点就是通过爆炒等手法提炼出辣椒里到香气,和食材充分混合起来,搭配花椒等提升麻度。所以正宗的川菜是吃不出辣的,只吃的出香。这店里的菜都是老板师承他父亲的手艺,在S市等闲找不出这么地道的味道了。”
“鱼叔,您常来吃吗?”柏天清好奇道
“以前常来,近几年来的少了。”鱼谦伸手摸了摸被红油浸的泛着暗金光彩的桌面语带感慨的说道
“我是从野战军退下来的,那几年尽往戈壁滩跑了,口味被养的糙了。刚复原回S市的时候啊,吃不惯清淡的菜。晚上办案早上下班收工的时候,就到处找馆子。现在二队的大队长,老迟那时候还和我是一队的。还有几个人,还有你刘叔,我们那时候就找到了这家店。”
“原来这店还没这么大,是家小店。后来老板把旁边那家门头盘下来了,重新装修了。老板娘管账,他姑娘儿子就在店里帮忙。这两年老板的儿子出国留学了,店里便只剩下他女儿了。”
说道这里鱼谦稍稍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些什么,语气中带着一份浓到化不开的惆怅。
曾经这家店的老板也是个敦实英俊的小伙,掌勺的是他嗓门洪亮的父亲—黄老头。鱼谦和刘正明几人那时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满腔的血只愁无处泼洒。几人常常带着家属在这店里聚一聚,嚼着又烫又辣的肚片,喝着六十度的烧酒。
他的左手边坐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右手边则是抱着瑶瑶的妻子匀染,一边哄着牙牙学语女儿,一边皱着眉头劝自己少喝一点。酒足饭饱之后,女人们抱着孩子分享着家长里短和育儿圣经,抱怨着自己男人的粗心。而男人们则就着几碟小菜,继续呷着白酒,红着脖子和脸大声摆着龙门阵。
每每这时,忙完手头活计的小黄便坐过来,一起喝两盅,聊到兴起总是大力拍着鱼谦的肩膀,要他将来一定要把瑶瑶嫁给自己的儿子。但他是个怕老婆的人,往往没喝上几口便被妻子扯着耳朵从桌上拽走了。
转眼间便是十几年过去了,那时那个抱着作业本喊着他鱼叔叔的小男孩已经是个高高壮壮的小伙子了。老板每当提起儿子的时候,嘴上骂着这小兔崽子一年到头除了要钱想不起来给家里来几个电话,脸上却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而他的瑶瑶,却永远的停止在了十年前那个早上了。
“鱼叔?鱼叔?”柏天清小声喊着
“啊?”鱼谦从回忆中猛然惊醒,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怎么。熬了一夜?大早上就要睡着啦。”黄老板端着咕噜噜响着的火锅笑着问道。
“哦哦,没事没事。”鱼谦直起让出空间,让黄老板将火锅稳稳的坐在了桌子上。
“老鱼,你可有阵子没来了啊。”老板探头调了调火头说道
“嗯,最近有些忙。”
“这是?”
“我队上的新人。”
“小伙子长得不赖啊。”老板爽朗的笑了几声,鱼谦似乎也被老板的绪带动了,紧绷的面皮逐渐舒缓了下来。
赤铜小锅里一道弯曲的阳线画出一白一红两种汤底,又麻又辣又咸的红汤上翻滚着油亮鲜红的辣椒和黑黑的花椒粒,像一层厚厚的华丽毛毯盖着密密麻麻的一层。飘散的水汽把浓烈刺激的香气灌进食客的鼻孔,让人不由得食大开。
“我去给你们拿菜。”老板把两只油碟摆在鱼谦和柏天清面前,一甩毛巾搭到肩上,转准备往后厨走去。
这时一名男子推门而入,直奔鱼谦这桌走来。扯出一张板凳一股坐下,伸手敲了敲桌面,在柏天清惊讶的目光中,对着正要往后走的黄老板说道
“黄哥别急,上三人份的,别忘了给我那份干料多加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