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奕白低下头,这样原本应该严厉的斥责从老人的口中轻描淡写的说出,反而让他心潮起伏,无言以对。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坦诚,姜清倒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忽然陷入沉默的年轻人,在他眼里有愧疚,但更多的仍是如铁般的坚定。
身在漩涡之中,又有多少人能稳如磐石的掌舵前行?
见他始终都没有再开口,姜清反而是有些担心,忽然问道:“你为何要在他面前向我坦白这些事情?”
“正因为您是他师父,我才会说这些事情。”萧奕白的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侧过头去望向弟弟,轻轻说道,“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不会伤害他,一个是弟妹,另一个就是您,连我自己、连我自己都不能算,所以我才想把这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您,因为我弟弟这个人除了一身剑术,从头到脚都是弱点。”
萧奕白也是被这番话逗笑,但笑着笑着就情不自禁的收起感慨,眼神转而冰冷起来:“明溪对他进行过一次非常彻底的试探,事实上结果也不尽人意,他很优秀,可惜无论从什么方面而言,他都不适合风魔这样潜伏在暗处的秘密组织,或者我可以说的再明白一些,他简直不像是飞垣上的权贵出身,就算已经很刻意的让自己变得冷漠而戒备,骨子里还是非常、非常的优柔寡断,尤其是面对身边所亲近之人,简直是致命的缺点。”
“为什么会这样呢?”萧奕白看着弟弟,却是对姜清发问,然后又自言自语的解释起来,“说明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定有一个善良的人在引导他,可是这样的善良在飞垣那种地方,随时都会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变得越来越矛盾,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里苦苦寻求某一个平衡点。”
萧奕白的身体有了一瞬间微微的沉滞,双目慢慢垂下头去,苦笑起来:“听起来真是可笑,可惜,这就是事实,八年以来,他在慢慢改变,丢掉你们教给他的善良和慈悲,重新成为一个无情、势利的权贵之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明溪终于决定要找一个合适的时机逼他成为自己人,北岸城事件就是最好的契机,可就在这个时候,夜王来了,也把那些沉寂在土地深处最隐晦的阴暗,全部带了回来。”
萧奕白仰头长叹,似是感慨,又有很多的无奈:“我们的敌人一下子从身边的高官政客,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上天界,事情也朝着始料未及的方向,越陷越深。”
姜清只是默默的听着,关于弟子身上的隐情他虽然心有疑惑,但也从未多问,如今听到萧奕白这么说,反而是眼底微亮恢复了一点生气,好似一颗沉重的巨石终于落地。
然后,萧奕白忽然郑重的鞠躬,深吸一口气方才说道:“我很感谢您,能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时候,依然视他如己出,所以昆仑山遇袭一事,我也会全力以赴,绝不让那伙蛟龙的野心得逞。”
两人沉默的片刻,一束紫光从门外飞入,是紫宸真人的灵术纸鹤传信,它在姜清的手边停住,“噗嗤”一下烟化散开,几行小小的字漂浮在空中,是黑蛟逃走之后的藏身之所——“重明山,焉渊之地。”
萧奕白对这些地名是陌生的,但见弟弟和掌门皆是不约而同的惊了一下,连忙追问:“在哪?”
萧千夜紧蹙眉头,回道:“在昆仑山南面,有一处深谷,是栖枝鸟的群居地。”
“栖枝鸟……”萧奕白想了想,恍然大悟,“是你养的那种白色大鸟?”
“嗯。”他点点头,支撑着坐起来,深吸一口气,“我这就过去,焉渊之地不仅仅是栖枝鸟的群居地,昆仑一带很多灵兽都会进去休息,那只黑蛟被我打伤,一定是想借着那里的灵力疗伤,绝不能给它喘息之机。”
“你的腰伤……还是躺着吧。”萧奕白低声阻止,本想按住他,但萧千夜已经快速站了起来,他一只手扶着腰上的伤,掌心的金色神力如网一样覆盖起来,神色严厉,“没事,我本来就已经要痊愈了,是你突然跑过来吓我一跳,刚才冲出去的时候才又扭了一下,没事了放心吧,昆仑你又不熟,我来带路吧。”
然后他故作无事的朝姜清拱手,认真的道:“师父还请先回鹿吾山,您不仅要用自身灵力支撑诛邪剑阵,大批受伤的同门也需要您安抚,黑蛟一事,交给我吧。”
萧奕白知道拦不住,只能给姜清使了个眼色,连忙跟着他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