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图甚大！”</p>
蔡伯沉声说。</p>
谢燕芳嘴角带着浅笑，翻看捷报，甚至帛旗也拿来了，摆在桌案上看，说：“其实这些都是事实，没有丝毫的夸大，的确是她率兵诛杀了西凉散兵，解救了当地的城池百姓，如此大功，也应当露布飞捷，这样也可以安抚民心，让国朝安稳。”</p>
蔡伯道：“如果是男儿，这样做自然没错，如果是个将官，哪怕是楚岺，这样做也没问题，但她楚昭——”</p>
她楚昭是个女儿身。</p>
她楚昭已经当了皇后。</p>
难道安坐在皇城，做个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皇后还不够吗？</p>
还要御驾亲征杀敌大功。</p>
她想要什么？</p>
“她跟皇帝一起登基，她跟皇帝一起坐在朝堂，时时刻刻要站在朝官们面前，如今又要站在天下人面前，她根本就不安于后宫，她这是要喧宾夺主。”蔡伯愤声说，“三公子，她这样做，是欺我们阿羽年纪小，如果是个成年，不，哪怕是个如她一般大的，哪里容她如此。”</p>
谢燕芳默默听着，轻叹一声：“蔡伯，世上，没有如果。”</p>
他抬眼看着蔡伯。</p>
“如今的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不要愤慨了。”</p>
蔡伯看着他，长叹一声：“公子你什么时候都不急不恼啊。”</p>
谢燕芳一笑：“我当然也急也恼，但事情已经这样了，急和恼也没用啊，干脆省点力气去做别的事吧。”</p>
“那楚昭也不是只这一件事，先前我们要阻拦露布飞捷，说只报大捷，待朝议之后再公布皇后的事，但结果如何？驿站竟然没拦住，楚昭她怎么做到——”蔡伯却不能放下。</p>
谢燕芳打断他：“她怎么做到的，也必然有她自己的本事，而且这件事，我们也没有损失。”</p>
那倒也是，蔡伯停下了话，但——这女子如此行事，所图甚大，现在所作所为与他们无关，如果将来有关呢？</p>
谢燕芳一笑：“有关了再说啊。”</p>
蔡伯端详谢燕芳：“公子你心情不错啊？”</p>
因为这件事？</p>
谢燕芳抬起头，眼睛里满是笑意：“今天，阿羽看我一眼了。”</p>
蔡伯愣了下，阿羽，小皇帝？看一眼？三公子和小皇帝不是天天见吗？看一眼有什么欢喜的？</p>
“他先前眼里没有我。”谢燕芳轻声说，“他甚至不肯正眼看我，看到我立刻就转开视线。”</p>
因为这小孩恨他，怨他，疏离与他。</p>
“但我不担心，我依旧爱他，护着他，我会让他看到我的心意，只为他的心意。”</p>
“今天，让他看到了一眼了，于是他果然就肯看我一眼。”</p>
这次有了一眼，以后还会有很多眼，直到他走近那小孩的眼里，心里。</p>
那时候，一切就回归正途了。</p>
至于楚小姐的行事，完全不需要在意的。</p>
楚小姐的行事只能说是喧宾，宾再喧闹，也是宾客，这个大夏的主人是萧羽。</p>
他谢燕芳要的是，夺主。</p>
如今这样很好，宾客在外，而且，宾客还能成为他和萧羽亲近的桥梁。</p>
谢燕芳含笑看着蔡伯。</p>
“这是自从太子和太子妃出事后，我最开心的一刻。”</p>
......</p>
......</p>
京城传开皇后大捷的时候，比京城更靠近云中郡的地方早已经人尽皆知。</p>
先前因为西凉兵突现的紧张氛围都消散不见了，城门前不再有人群涌涌，城内的茶楼酒肆坐满了人，听说书先生讲述楚皇后的故事。</p>
“一个不足百人的战事有什么可说的。”铁英冷冷说，站在二楼俯瞰大厅，看着说书先生讲得手舞足蹈，闲人们听得全神贯注。</p>
萧珣倚着栏杆，含笑看着这场面，说：“可说的不是战事，是楚皇后，女子杀敌的事不稀奇，但身为皇后还能领兵赴边关杀敌救民的，可是极其少见，当然值得大说特说。”</p>
“又不是她领的兵。”铁英说，“是谢氏，她能赴边关，也是谢氏放她出来的。”</p>
说到这里，他凝眉盯着那说书先生。</p>
“短短时间我们郡城冒出这么多演说楚后大捷的人——这些都是谢燕芳搞的鬼吧。”</p>
“且不管谁搞的鬼。”萧珣一拍栏杆站直身子，“如果楚小姐不愿意且不敢的话，就算是谢燕芳也左右不了她。”</p>
而且虽然这亲随不肯相信，他却是相信的，这就是那女孩儿自己主导的事。</p>
当然，现在这些传言可能是谢燕芳的缘故，但这不是谢燕芳在操纵她，而是谢燕芳在讨好她。</p>
谢三公子又如何？想要英雄救美也不能——</p>
想到这里萧珣忍不笑了。</p>
“——有如此皇后，是我大夏之福——”大厅里说书先生一拍纸扇定论。</p>
围观的听众们齐声应和。</p>
且不论大夏，就说自己。</p>
谁不想有一个听闻民众受难，就能从皇城杀出来相救的皇后，这一次是那边城池的民众，下一次可能就是他们自己。</p>
世道艰难，人这一辈子谁能保证自己不遇危险，能有一个如此勇武爱民的皇后，的确是大家的福气。</p>
“要说这楚皇后，正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女，当年楚岺楚将军——”</p>
片刻的停顿后，茶楼的闲人们没有散去，说书先生也没有就此下台，反而又开始继续说。</p>
既然是说楚皇后这个人，自然就并不是只有一件事可说，楚皇后自己，楚皇后的家人——</p>
萧珣一笑，将斗篷上的帽子遮盖住头脸，下楼向外走。</p>
铁英沉着脸跟上。</p>
主仆两人从大厅穿过，聚精会神听卫将军楚岺英勇事的民众丝毫没有注意。</p>
“楚将军的麻烦就这么算了。”铁英说。</p>
别说还没查出问题，就是真查出问题，有这样的女儿——并不是靠皇后身份，而是靠真刀真枪杀敌，将功赎罪为父为国为民解忧，天下谁还能追究？</p>
萧珣回头看了眼酒楼，有女如此，父有何忧。</p>
......</p>
......</p>
狂风从荒野上呼啸而来，匍匐在枯草中的兵士们被灌了一头一脸土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