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三巡,客人未醉,慕容翊已半醺,便指着那些物件,一一说来历给客人听。
“看见没,这个镶宝珠八蝠捧日金盘,是皇太女日常用来盛水果的。出自名匠之手,其底部雕刻十八瑞兽图腾,只有皇家能用,一共就一对。她见了我的画像后,便命人送了另一只给我。可是这玩意儿太重了,端起来真的很累啊!”
众人:……觉得累你还抱着不放做什么?
“这个莲青穿花龙纹梅瓶套,出自内造的云窑。云窑瓷器件件精品,皇太女优中选优挑出这一套,让人棉布十余层包裹了送来。这瓷色如雪,洁如玉,轻薄可见日月之光,倒还不错。只是颜色太素了些,哎呀,小姑娘的眼力见识也就这样啦……”
众人:……瞧不上人家眼力见识你干嘛把那瓶子给我们每人桌上放一个?
“这件琉璃翡翠十八子手串,颗颗光润,是皇太女日常亲手戴着的,哎,这些姑娘玩意,非要给我做什么!”
“这个紫晶兽钮椭圆私章色泽倒还纯粹,皇太女嘱咐我,闲来无事给她写信时,便用这个私章。谁有工夫总给她写信!”
“这件……”
“那件……”
主人滔滔不绝,客人脸色如同食粪。
这高贵妖艳的画风,实难承受。
好容易等慕容翊说得口干,喘一口气,从怀里掏东西,众人正准备见缝插针扭转话题,就见他掏出一张纸,微笑看了半晌。其时华灯璀璨,灯下美人肌肤如玉,端丽皎洁,众人都忍不住凝神去瞧,见他看信时眉宇带笑眼波流动,虽不发一言,却情意四溢,显然那便是不一般的信了。
众人心中便有猜测,却又不愿意问,以免听他那似憾实炫的语调吹嘘。短短一张纸,慕容翊看了许久,良久才一笑,将那信纸收回怀中,和众人道:“少女怀春,一纸相思,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众人:……来了,又来了。
你这看似谦虚实则浮夸的笑容。
七王子忍不住道:“如此倒要恭喜小十八了,皇太女竟对你一见钟情,情深义重。如此甚好,小十八也没什么职衔,正好往那盛都做太女夫,好生伺奉皇太女。而我等事多人忙,也只能留在汝州,为父王分忧了。”
这是讥讽慕容翊不受宠才做太女夫,做了也没前途。
慕容翊笑得眉眼弯弯:“七哥此言差矣。弟弟能做上这太女夫,也是为父王分忧啊。说不定将来弟弟能分的忧,比哥哥们还多呢!”
这话一出,室内一静,然而当众人都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来时,慕容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凡学高论。
众人:“……”
但接下来众人都没心思吃饭了。
慕容翊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去做太女夫,是父王有意为之?
难道这太女夫不是个鸡肋,父王于其间另有深意,慕容翊此行带着任务?
众人联想到父王深藏的野心,和朝廷的关系,不由都想到了“高级细作”这四个字。
以太女夫的名义打入朝廷和内宫,掌握皇太女继而掌握更多资源和人脉,将来里应外合……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来成了事,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准父王给小十八许诺了什么,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这么算下来,这一场婚事绝不吃亏,至不济还有一场富贵荣华……
众王子越想越坐不住,当即纷纷告辞,慕容翊也不多留,亲自送出来,一脸的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不住拉着哥哥们的手,嘱咐他们日后去了盛都务必去他宫里坐坐,他和皇太女贤伉俪定扫榻相迎。众人面上假笑应着,心里呸地一声。
瞧这轻狂样儿!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贤伉俪上了!
等人都走了,灯光转寂,那些金银玉器,满室绮罗,都悄无声息收了。慕容翊立在长廊的暗影里,半身月影半身夜色,阑干边昙花乍开又谢,只留淡香一抹,远处宫灯暖玉般的辉光描摹他眉眼,是比这红雕栏绿庑檐更华美的轮廓。
有黑影悄然越过高墙,落在他身前。
“三、五、十三、十四……等诸王子直接回府就寝,六、八、九等王子召集幕僚议事……七、十七王子去了母族外家……十一王子夤夜入宫。”
慕容翊唇角微微一勾。
他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一番炫耀实为攻心,攻的是诸多王子觊觎大权的心。
僧多粥少,儿子多了能分的宠爱也少,大部分别说中枢要职,肥差也没几个。权力固然有莫大诱惑力,但若是没有权,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其中更以好赌,已经欠了很多外债的老十一为其中翘楚。
现在,想必老十一已经连夜进宫,去寻了他那颇受宠的母妃,向大王进言,想要替代自己为太女夫了吧?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