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轰炸进行了三十多分钟便结束了,这些从大公纱厂起飞的九三式单发轻型轰炸机无比丑陋,行动也极不灵活,但此时过早消耗的中国空军已无力争夺制空权,除了地面掩体里射出的稀疏防空火链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对秃鹰般成群飞翔的机群造成实质性威胁。
南翔是中国军队指挥部所在地,也是后方兵员物资的补给地。这里的火车站早就炸的只剩下一堆瓦砾,站台和铁道也被炸弹炸得坑坑洼洼,但每次轰炸结束,工兵又会将铁路修复,日本轰炸机飞行员和中国工兵的较量,就在这小小的一站之地。
硝烟弥漫中,九三式单发轰炸机带着低沉的嗡嗡声,神气十足的朝东方离去。火车站又是一片狼藉——一列进站卸货的火车正在燃烧,车头虽然驶入远处的树林里,可四十多节木制车厢却被炸了个稀巴烂,火苗正在燃烧、未卸完的弹药不断的爆炸。
上海脚踏车贩制业同业公会的代表徐文渊刚刚钻出防空洞,他的耳朵被刚才猛烈的爆炸震的发聋,可在防空洞里毕竟什么也看不到,现在见一整列火车在自己眼前燃烧,他的腿下意识的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在地上。
“徐老板可要站稳啊!”一个声音在徐文渊身后响起,随即一只有力的手搀了他一把,这是从租界将他请出来的便装国军军官,虽说是请,实际上几乎是把他绑到南翔来的。“真要出了事,我在团长哪里可担待不起。”
“哪里哪里。”徐文渊素来少言寡语,可身为上海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现在只是惊吓过度而已。他说着哪里,那列燃烧的火车又‘轰’的一声巨响,估计是车上装的炮弹殉爆。这次他倒没有腿软,只是浑身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好在一会他们就离开了火车站,坐着聪达普机器脚踏车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落,院落被几颗大树遮盖着,看来这是它迄今保持着完整的重要原因。院子越走越近,一辆破损的脚踏车扔在院外的路旁,是同昌车行的飞人,之后又是一辆猛狗、还有英国的三枪、日本的铁锚、最刺眼的是得利车行的红狮,这车两个轮胎已经扭曲变形了,不知道载了多重的货……
路边一大溜的脚踏车让徐文渊不再那么忐忑,他告诉自己这其实就是一单生意,真要说有什么不同,无非就说客人的要求多一些,要的量大一些。
“报告!得利车行徐老板来了。”进了院子,同行的军官入房大声叫了一句。等了好一会一个声音才从里面传出来,“请徐先生进来。”
在火车站的时太阳就已经落山了,赶到这里夜色已经有些深。入屋的徐文渊昏暗中只看见一个身着灰色军服的军官站起来,他还对自己敬了个礼,道:“徐先生一路受惊了。”
“没有没有!”徐文渊当即抱拳。他正要说几句客气话时,那军官却道:“当下战事紧急,我杜聿明就不跟先生客气了。我军现需两万辆脚踏车,必须质量上佳,不能是那种礼拜车,请问先生何时能够交货,价钱几何?”
“两万辆?!”作为得利车行的老板、上海脚踏车贩制业同业公会的发起人,徐文渊经手的生意都是大单,可一次就要两万辆的主,他还真没有见过。
“是,两万辆。”杜聿明嗓子有些沙哑、胡子邋遢、军服也黑的黑黄的黄,肮脏的很。近三个月的战事装甲团几乎打光,好在之前于欧洲美国订购的六十多辆lt-35坦克、七十二门120迫击炮、五百多辆卡车或到货或即将到货,苏联那边购买的轻型坦克也已经在路上。而基于装甲团攻占汇山码头的战绩,军政部已决定新组建一个装甲师,暂定番号为第200师。另外根据常凯申所批示的报告,还将配属两个自行车摩步师与第200师协同作战。
坦克、火炮、卡车这些只能外购,补给上除了汽油、润滑油以及配件要进口外,坦克炮弹和120迫击炮弹国内也能生产——巩县兵工厂已经搬迁,一旦重新开工,120迫击炮弹就能按法制勃兰特1935型120迫击炮的要求生产。筹备事宜布置到最后,唯自行车没有购买,不想耽误时间的杜聿明请示常凯申后便直接找来了同业公会的徐文渊,希望能尽快购进一批自行车,以使装甲兵团在明年下半年形成战斗力。
“杜长官,两万辆数目甚大,上海战乱生产不易,这只能进口洋货了。”徐文渊沉吟之后道,“进口的话,时间最少要四个月……”
“四个月太长!”杜聿明断然摇头,四个月之后其他装备都已到齐,他不可能单独等自行车。“两个月能办妥吗?这是军用物资。”
“这……两个月只能交一部分货。”得利车行手上现在就有在代理洋货,一万辆以下还好说,两万辆数字太大,即便生产厂也未必有这么多现货,徐文渊只能靠数家厂家凑货。
“行!但车一定要结实,这是军用,走的都是没有路的野地;还要轻便,这样骑不了车的地方好架着走;还有修起来要方便,最好是同一个牌子,零件什么都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