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初十月亮已圆了一半,太阳落下山后,东边天上便浮现出淡淡的月影,随着夜幕一点点降临,月色越来越亮。淡淡的月光下,雾霭初起,山峦间全是低矮的灌木林,纵贯其间的公路像一道灰白绸带伸向远方,看不到尽头。一辆毫须装甲车、一辆雪佛莱轿车、四辆大国际在南钦公路上奔驶,让人奇怪的是,开路的不是装甲车而是大国际,动机轰鸣,不管弯多急,这辆大国际总能恰到好处的拐过,卷起一地落叶尘土。
装甲车里的候腾少将颠簸的想吐,好几次他都像让杜柏青开慢一些,可想到不能失约,他又不得不数次咽下涌上喉咙的胃液。同样的颠簸,海防处的徐祖善少将却好多了,他的手甚至还打着拍子,哼着一不知名的海军进行曲。
前车如此,后面那辆雪佛莱却是另一番情景。毕竟是轿车,车不但颠簸,路面稍微起伏一些便会‘咚咚咚’的撞底盘,年富力强的‘本地向导’兼司机谢代生还好受些,年纪更大的徐光英则吐了一次又一次,有好几次谢代生都体恤的问他不要停一停,徐光英每次都推说有‘军令在身’,不得延误。好在月色下车行甚,九点多钟的时候,开路的大国际终于停了下来。
“干什么的?”杜柏青停车不是因为到了,而是因为路边突然出现了哨卡。
“拉货的,执行军务。”杜柏青没有熄火,她只是下了车。
“公务?前面就是前线,你执行什么公务?”一个哨长模样的人用广西官话细问,好在这时候后面那辆装甲车站出个人来喝到:“什么人拦车?”
月色下军服看不分明,但听声音看轮廓,哨长便知道下来的军官,他立正之后道:“报告,今天日军登6企沙,军长下令沿路搜查奸细”
“军长,是夏威司令官吗?”下车的是候腾,他脚步有些踉跄,“我是南宁过来的,有紧急军务前往金鸡塘。这里离金鸡塘还有多远?”
一句夏威就让所有的士兵立正,为的道:“报告长官,金鸡塘就在前面。”
“那马上带路,我们是运弹药来的,你们……”候腾说着,不想后面那辆雪佛莱忽然拉开车门,一个人影似乎跪倒在路边,大口大口的呕吐起来。
突然冒出个人影让哨兵警觉,但听闻是在呕吐,他们顿时松了口气。哨长道:“长官要是晚上不熟悉,我可以让人随车指路。”
“那是最好。”金鸡塘就在钦防公路上,可到底在哪一段连南宁来的向导也含糊不清。候腾当即道:“那马上上车,就坐前面那辆。”短短的停顿后车队又开始前行。上车后候腾又看了下手表,九点五十四分,他要迟到了。
“他们迟到了!”金鸡塘码头,早就抵达此处的u-38号已经等了好几个小时。潜艇在下午就驶进了钦州湾,七点钟抵达湾内最狭窄龙门港,龙门港一过,潜艇就上浮直航至湾底西面的金鸡塘,这里是茅岭江入海支流和钦防公路相交的一处渡口。
此时潜艇除了在苏镜湖的带领下又一次检修底舱的破口外,昨日登岸的蒋菁等人在524团人员的护送下终于与潜艇汇合。为了表彰蒋菁等人的功劳,李孔荣准许他们三人与自己同桌用餐(宵夜),这对他们来说是莫大的光荣。夜宵快结束的时候,控制舱的高光佑跑过来说南宁那边迟到了。
“确实是迟到了。”李孔荣看了手表,时间已经是十点一刻,距离天亮还有八个小时,这么说十五枚鱼雷的吊装工作将会非常棘手。
“报告长官,车来了。”一记响亮的报告传入舱内,是值班人员刘震中尉的声音。
“哦,好!”李孔荣起身,他看着依旧有些拘谨的蒋菁等人道,“你们先吃,吃完休息。”
“是,长官。”三个人见李孔荣要上舰桥,立即起身让开位置。
“汉盛兄…汉盛兄……”李孔荣还没有出舱,就听到了码头上侯腾的声音。他也快步走下舰桥,向着码头上的人影挥手道:“飞霞兄!飞霞兄!”
“汉盛兄!”月色下侯腾急急走过码头上的守卫,几乎是跳过木头栈桥冲到潜艇甲板上。三四十岁的男人难有这样欢欣激动,他紧抓着李孔荣的手道:“汉盛兄,当年柏林一别,真是……真是隔一日如隔三秋啊!”
侯腾激动的把情话都说出来了,李孔荣哈哈大笑,他也大声道:“一别两年有余,我只能看看报纸遥想你和光亭兄叱咤战场的风采。你们啊,兰封一战,把日本人打的是哭爹喊娘,日本人报纸哭丧着说:‘撼山易,撼军难’。”
“那是都是汉盛兄指点的功劳。”侯腾被李孔荣夸的浑身烫,即便是冬天,他也想跳下水畅游一番,而后仰天长啸,以表兴奋之情。
两个大男人站在潜艇甲板上死抓着手不放,其他人只能看着他们叽哩呱啦使劲吹捧。好在修底舱的苏镜湖上来了,他很不知趣的咳嗽一声汇报起底舱的情况。“辅助燃油舱还是砸开了,柴油漏光就没有隐患了……”
“好好。”李孔荣根本没想底舱的事情,他指着苏镜湖道:“这位是我的轮机长,苏镜湖,一起从德国逃出来的,”说罢他又拉过高光佑,“这位是大副高孚民,也是一起从德国逃出来的,还有一位二副让日本飞机打伤大腿,正在舱内休息;这位是524团……”
见李孔荣忙着介绍人,侯腾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随来的徐祖善,他咳嗽一声道:“汉盛兄,我都忘了介绍,这位是广西海防处的徐祖善将军,这鱼雷就是他调拨押送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