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妃点点头,对于皇帝南巡这一路上的蹊跷,她是心知肚明的。
皇帝刚离开北京时,状态是急匆匆,他在表明一个态度,对江南奴变的重视,对那些捣乱者的提醒。
到了运河的山东段,皇帝每个城池都要停留,甚至还折返回去走一段,除了在各处遇到的不同事件,更多的是在等待,还没有到处理奴变最佳的时机。
在淮安时,那是个意外,海鳘帮横空出现,让皇帝暴怒。又因为杜滨的奏疏,皇帝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办法,没有立即出兵剿灭海鳘帮,而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希望等到他办完事情返回的时候,洪泽湖上盘踞的海鳘帮会自己土崩瓦解,至少变得比以前容易对付。
皇帝终于出现在江南,却没有去南京,没有去苏、杭,而是出人意料的先到松江府。
公孙剑告诉刘太妃答案,他一路上都在苦苦寻找,寻找彻底解决“奴变”的办法。
在山东,他让李精白推行吏治改革的同时,也让他发布法令,推行对奴仆新的管理办法。那个办法便是为治理“奴变”起了头,它规定了身为各种奴仆的具体权益,哪些事情是被官府保护的,哪些事情是作为主人不能触犯的,哪些情况是允许恢复自由身的。
公孙剑在兖州见到云老爷家数百的家丁护院,见过滞留鲁王府内更多的乞丐,见过过期的千户宋志谦严格控制的军人和混混,在临清见识到上官云豹二十六房小妾,这个社会中充斥着各色各样的奴仆,他们的比例未必低于寻常百姓。
公孙剑要想大周朝长治久安,在山东推行吏治改革是正确的,在淮安实行盐政改革更是必须的,而规范“奴仆管理”,减少奴仆所占的比例,有着更为深远的意义。
公孙剑为什么非要挑起公孙家子孙的反抗,本质上是消除了一个阶级,一个脑满肠肥占用大量资源的宗室阶层。在消灭他们的同时,顺带干掉很多勋臣故旧。
接着,公孙剑还在调整社会阶层的构建。
一方面,他虽然喊着收商税,实际上是鼓励工商业的发展,迫切需要社会上尽快出现并壮大中小资产阶级,靠他们来冲击原有的社会体系。
另一方面,他取消军户、匠户等百姓身份的限制,并在大周湖畔接受冯给的建议,全面取消官奴,相当于将更多的人投放到自由的平台上,用行政手段和市场结合着引导他们的方向。
公孙剑之所以来松江,除了看望刘太妃,徐光启和陈子龙是当地的大家族,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公孙剑要为这些奴仆找一个未来的方向。
看到江南纺织厂的女工了吗?
她们中的很多人原本是皇宫里的宫娥,还有一些是家中贫穷招来打工赚钱的。公孙剑认为,工人是奴仆
转化最好的出路,这样不需要官府拿出更多的土地和房屋。
而且,公孙剑不但期盼中小资产阶级出现,更期盼工人阶级的诞生。
大周朝发展至今两百余年,属于封建王朝的中晚年,历史上无论西汉、东汉还是唐、宋,基本逃不出这个朝代更迭的困局。
如果一切如常,大周朝会像历史上几个大一统的朝代一样,在两百多年的岁数上寿终正寝。
公孙剑要想破局必须靠革新,对外是殖民扩古和海外贸易,对内靠扶持工商业快速发展,靠新兴阶层对传统模式的冲击,靠老百姓貌似走投无路时找到的新机会,也靠新技术发展,以及新型农作物的种植。
刘太妃听他说完,感觉比自己想的还多,孙儿是个了不起的好皇帝。
自从兖州之乱以后,宋志谦风餐露宿,一路上受尽逃难之苦,终于赶到了江南,见到了陈仁伯。
陈仁伯身边还有霍三,另一个因为皇帝落难的人。他比宋志谦要早,当初皇帝还是信王的时候,因为顺义皇庄的事情,霍三被迫逃走。
他们几个在一起,更像是失意者联盟,已经找到合适的盟主,颍上郡王公孙由矩,还缺一个在士子中大有名气的人,陈仁伯看中了文坛领袖钱谦益。
钱谦益的出现多半是无奈,他有把柄被陈仁伯攥着,暴露出去是个死,只能选择顺从。
人虽然来了,钱谦益的心却不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陈仁伯问:“受之兄还在惦念画舫上那个姑娘?我找人替你打听过,此女子名叫柳隐,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年岁够了便待价而沽,只要我等出的银两足够,这柳隐就是你的。”
钱谦益又怎会不知道这些,答道:“柳隐并非寻常歌伎,她在秦淮河的画舫上公开宣称,只有会弹古曲《广陵散》的,才能成为她的如意郎君。否则的话,她宁愿投入秦淮河,也绝不苟活。”
陈仁伯告诉他,“我与那徐佛相熟,改日亲自登门拜访,定会有办法,让受之兄抱得美人归。”
钱谦益叹口气,娶到柳隐自然是天大的美事,可是有陈仁伯在旁边搅和,他恐怕无福消受。
像造反这档子事,从去年到现在,九千岁魏忠贤,福王和小福王,还有你弟弟陈仁锡,哪个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