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啊,陛下,有此神物,当然要严格保密,不能让技术流传在外,而且此物既然是天子所创,难不成还要放在尚书台么?”
“嗯……”刘协思考了一个问题,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来告诉我,这东西我卖多少钱一斤合适,我卖,尚书台来买么?这东西的需求又到底是多少?买这东西的钱,从哪出?”
“这……”
刘晔一愣。
经济问题,确实不是他的专长,他还真回答不上来这么刁钻的问题。
而刘协自己,也被自己所提出的这个问题给搞得完全懵了逼,他也没指望刘晔能回答自己这个问题,这事儿就只能由他自己来琢磨。
他原本的计划,是皇家科学院里研究出来的东西,他只负责提供技术,交由尚书台直辖的大型国企央企去负责生产,他这个科学院就是个花钱的,缺钱就去管尚书台借,说不定这一借还能借出来一个国有银行出来。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只是研究个水泥,不但耗费他一个多月的时间,更是花了大价钱在北宫建设了一个高炉和一个花岗岩石磨。
仅这两样东西,花销就已经极其巨大了,而且这两样东西几乎都没有拆卸下来运走的可能,毕竟,汉代时不可能有模块化工艺的。
那怎么办,吧北宫的高炉和磨盘毁了,再让尚书台挑个地方建一个?
况且这里面还涉及了原料供应的问题,这水泥的制作离不开洛阳附近的那个鸡冠洞里面的石灰岩,嗯,一个后世的5a级旅游景点直接就让他给拆了当矿给用了。
而除了鸡冠洞之外,他也不知道别的地方哪还有石灰岩,就知道前世旅游的时候去桂林看过一个芦笛岩,可问题是桂林那地方在荆南,这个年代开发程度太低了,路途遥远远离中枢不可能跑那去建个大企业,况且那荆南现在还在孙策手里呢啊。
再说他花超预算这么多,难道不需要扩大生产规模摊平建设成本么?
所以水泥生产这个买卖,想迁出皇宫,几乎不可能。
这就延伸了出了之前的那个问题,水泥,或者说其他以后有可能从皇家科学院里生产出来的东西,怎么卖?
对于他来说,他现在的威望莫名其妙的高,只要要求不是太离谱,尚书台一定会严格的,兢兢业业的去执行,由他来制作东西,并将东西卖给尚书台,这和左手倒右手又有什么区别?
那所谓的南、北宫分离,还分离个毛啊!这不就是直接从尚书台要钱么!
如果皇帝的私人小金库和国家的大金库之间没有严格的区分,那么所谓的君主立宪自然也就无从谈起了,毕竟作为一个现代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理工狗,他特别认同一切的问题都是经济问题的这句话。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不搞君主立宪了,这样由皇帝生产产品,然后直接卖给朝廷的做法,实在也谈不上是什么善政,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这么一个东西在,于国,于君,于民,都没有半点的好处。
于是刘协开始认认真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而由于郭女王怀孕之后,以及刘协在北宫生活了一段时间,切实的生活感受,又使得刘协现在对于想禅让的这个想法不再那么的重,对于君主的权柄,以及这份权柄所产生的压力,又让他不得不认认真真的,仔仔细细地去考虑这个问题。
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一想,脑子里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越来越乱,最后又联想到整个的这个盐铁制度,以及税政、军政等各个方面。
然后,刘协就失眠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辰,反正窗外的天色都已经大亮了,而这个失眠的夜里,刘协做了一个梦。
这回做梦罕见的没没梦到父母,也没梦到现代社会的高楼大厦,而是做梦梦到,他成为了统一天下,威望无敌,乾纲独断的一代明君。
在他的治理下,大汉王朝蓬勃发展,他利用丰富的现代知识,就像是穿越小说猪脚一样帮助贫穷落后的大汉走向了富强,带领着国家和人民走向了扩张全球的伟大征程。
然而仅仅几年之后,他那些激进的改革措施就开始了反噬,尤其是幸运女神不再眷顾他之后,他的一系列非常自信的骚操作就真的变成了骚操作,做多错多,以前大家都说他是神鬼之谋,渐渐的大家看清了他外强中干的本质,都说换一头猪来做皇帝也会比他好。
老百姓的生活突然就急转直下了,朝廷的财政收入也是一年比一年低,开销却越来越大,没几年的功夫,老百姓就吃不起饭了导致生灵涂炭,满朝文武因为发不起俸禄对他离心离德,最后他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军队因为军饷欠发,开始大规模造反。
原本蓬勃发展的大汉帝国突然就急转直下了,他这个穿越者与一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位面之子决战沙场的时候,那个位面之子突然就使出来一招大陨石召唤术砸进了他的军队,打得他狼狈奔逃。
最后,穷途末路的皇帝随便找了个皇亲提出了禅让,这回也终于没人脑补了,而当他重新回到现代之后,年迈的父母却双双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突然就坐起来问他“儿子啊,这十几年你跑到哪去了啊!”
然后,他就在噩梦中被惊醒了。
以至于第二天的时候,明明头一天晚上好不容易养精蓄锐的独睡了一觉,却依然是困顿不已,感觉身体被掏空。
于是一连好几天,刘协都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发呆,脑子里想东想西的想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连他一直很喜欢的好声音比赛的决赛,都因为他的心绪不宁而不得不推迟了。
到底还禅让不禅让,可以先放到一边,也是多亏了这场噩梦让他的思想观念又一次的进行了转变:儿子和皇帝,这两个角色他总得当好一个吧。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两个角色都当好呢?
于是他又重新的在思考有关于水泥售卖的问题和朝廷财政之间的关系,不管君主立宪能不能行,至少自己在当皇帝的时候,也别太依赖幸运女神了吧。
万一今天他靠运气赢来的一切哪天靠实力全都给输走,他自己尴尬不尴尬倒是无所谓,老百姓不就受二茬罪了么。
这么一想他还真的稍微有点后悔为了搞君主立宪整出那么多的骚操作了。
弄得这改革已经稀里糊涂的进行一半了,看起来这改革的效果好像还挺好的,这个时候想半途而废也已经不可能了,水泥这事儿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以后怕是也停不下来了,一辆加速冲刺的大车突然使劲去踩,那肯定是得翻。
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干。
别看这写得好像都已经挺长了,但其实他穿越过来也就两年半多一点的时间,真正亲政的时间那还不到两年,而对于社会经济方面的大改革更是还不到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还穿插了一个官渡大战,把整个国家的精力都给转移了,就连那议税会议都只开过一次,连那年中盘点大会都还没来得及开呢。
换言之,他的改革只是完成了种的阶段,还没有经过长的时候,至于收获、摘果,那就更是遥遥无期了,他的那些行政命令现在颁,是颁下去了,但具体实施起来到底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他有一种感觉,就类似于水泥的这种意外肯定不会是个例,而只会是一个开始,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计划之外蹦出来,社会在他的改革之下肯定是要动荡起来的,就是现在不太好确定这个动荡到底是往好了蹦跶还是往坏里蹦了。
而刘协本人的天人交战,魂不守舍,看在旁人眼里却自然是天大的事了,即使是平日里难见刘协一面的宦官宫女,也知道一向比较狂野的天子已经一连好几天他居然都没有和几位贵人同房了。
刘晔等切实的重臣自然就更加慌乱了,天子深谋远虑天下尽知,上一次他看到天子陷入如此长时间的思考还是当年在徐州的时候,那一年天子在郯城同样也是与底层的官吏百姓们频繁接触,而后便魂不守舍,进而便是闭关苦思了起来。
结果,天下人就都知道了,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天下第一号诸侯袁绍已经作古,原本还至少可以和天子分庭抗礼,难分高下的第一权臣曹操,似乎现在真的就只是个头号重臣,更有甚者,天子的种种改革,使得皇权竟然可以直达乡老,重启盐铁专营,甚至大有王莽之风,其魄力之大,算计之精,简直是天人下凡。
这么一位如此爱折腾的天子,又一次的陷入深思,难不成这天下还要动荡不成?
他主动找到了中书令荀悦,忍不住问道:“天子此前一心将心思都扑在了水泥上,如今这水泥都做出来了,怎么天子却反而陷入忧虑了呢?”
荀悦则感慨道:“天子向来越是顺境就越是殚精竭虑,你又不是今日方知,我等朝臣,当以天子为楷模,常念民生之多艰,万万不可因小有了成绩,便放松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