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身在异乡为异客</p>
东风送暖，立刚一过，登州卫卫所东南六十里的沈甸村就变得热闹了起来。</p>
每天一大清早，就有几辆乌篷小车停在村西口，当街与人买卖一些海货海鲜，俨然是一个小型的水产市场。</p>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沈甸村热闹的同时，空气中除了夹杂着一股海风的腥气外，却也散发出一种令人心生警觉的味道。</p>
就好像是在防备着谁一样。</p>
今天同样如此，红彤彤的太阳刚升过地平线，一辆驴车就先一步到了村口。</p>
此时村子内唯一的一条街道上空无一人，显然来人是故意为之。用吴漆浸透的篷车车帘掀开，就见一个穿着藏蓝sè长衫的富态中年男人一撇tuǐ，从车里跳了下来，然后就低着头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襟。</p>
没人注意到，就在他跳下车的瞬间，最少有两三双眼睛盯在他的身上。可等看清楚这个人的相貌，隐藏在某处的眼睛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p>
中年男人一丝不苟的整理完毕，这人才吩咐了赶车的车夫一句，便轻车熟路的迈步向着距离村口不远处的一间低矮草房走去。</p>
这人边走边大声叫道：“有喘气的出来一个，有生意上门了。”</p>
话音未落，巴掌大小的草房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粗犷的笑声便传了出来：“哈哈，大清早起来就听见房外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俺还说今天会有哪位贵人要登门呢，却不想是邓三爷大驾光临。邓三爷，咱们爷们可是有日子不见……听说前不久三爷跟着曲老爷去京城享福去了。怎么又回来了？今天还想起来照顾小弟的生意，小弟可是受宠若惊！”</p>
爽朗的笑声一下子清晰起来，说笑间就见一名短衣襟小打扮，身高过七尺，袒lù着结实的手臂，赤着一双大脚的黑汉子从草屋里走了出来。</p>
两个人一照面，那黑汉子先拱了拱手草草作揖算是打了一个招呼。</p>
那富态的中年人满面红光，微微欠身，打哈哈笑道：“沈老大玩笑话了。我只不过是曲府的一个管家而已，做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能享什么福。这一次入京不过是为了送我家大公子进京备考。人送到了，在下可不就回来了。不过我倒是听说沈甸村近些时日以来车水马龙，往来不断的，沈老大你可是财源广进，今非昔比了。”说着，就见中年人从身后随从手中接过两只油布包好的礼物，转送给黑汉子。</p>
“这是北京城里新开的一家天顺斋的酱ròu，还有宝兰斋的果子点心，都是些小吃食，不成敬意。”</p>
黑汉子也不矫情，一边接过，一边哈哈笑道：“邓三爷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沈雄这里就贪一回，且收下了。”</p>
“这就对了嘛。咱们彼此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再者说你沈老大日进斗金也看不上这点。”</p>
姓沈的黑汉子哈哈一笑，连忙摆手：“俺一个穷打渔的，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哪里能和三爷你比。要不是最近市面上风向变了，卫所那边又管的松懈，试问这登州府又哪里有俺们这些海泥鳅的活路。hún口饭吃，hún口饭吃而已。哈哈……”</p>
邓三爷邓管家也跟着哈哈笑着说：“大家都是hún口饭吃。”说着他笑容收敛，一抬手示意姓沈的汉子近前说话。</p>
黑汉子近前几步，那邓三爷笑呵呵的说道：“沈老大还奇怪最近卫所这边管的松吧，呵呵，这登州卫最近可出了一件大事！”</p>
“什么大事？俺瞧着最近卫所的那些军爷也不出来打秋风了，难不成又有哪位钦差大人微服sī访了？”</p>
“哈哈，沈老大你这是戏文tǐng多了吧。”邓三爷压低声音说道：“登州卫指挥使戚景通戚大人去了……”</p>
“啥！”黑汉子闻言就是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拍大tuǐ：“娘地咧！俺还说这些当兵的怎么转性了，感情是那位老大人……哎呦，可惜了这好人了。”</p>
在登州这片地方上，谁人不知道登州卫指挥使戚景通戚大人那可是一位廉洁奉公，恪尽职守的好官！尽管说这位大人对地方上管的严厉一些，但是却比一般的贪官污吏要强上百倍。</p>
哪怕是沈老大这种地头蛇屡次被戚大人围追堵截，可打心眼里，每当提起这位大人，沈老大也不免暗挑大拇指，说他一声“好官儿”。</p>
也正是如此，当听说这位大人仙去的消息，黑汉子惋惜之间又同时升起几分惊喜。心说戚景通这么一死，卫所那边必定人心大luàn，趁此良机俺岂不是可以多出几次海……</p>
其实不光他这样想，有这心思的还大有人在！</p>
邓管家给沈老大通了消息，见他心领神会，就笑着说起自己所来的目的。“这个月十三是我家老太爷八十大寿！到时候要在县里面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面！到时候还需要你沈老大出面帮忙啊。”</p>
沈老大眼睛一亮，连忙笑道：“原来是曲老太爷大寿的好日子，恭喜恭喜！别的不敢说，这海里面的事情有用的上俺的邓三爷尽管招呼！”</p>
邓三爷面lù几分得sè，显然是很享受作为曲府管家的这份威风。不过这人圆滑世故，又善于和三教九流打交道，倒是没有在黑汉子面前太多表lù出高人一等的优越感。</p>
就见这位邓管家笑眯眯的继续道：“我家老太爷平生喜欢吃鱼，所以他老人家的寿诞席面上自然也少不了鲜活的海鱼。不过县城里鱼市上买的那些尽是一些歪瓜裂枣的，上不了席面。因此在下临出门前我家老爷交代，想要真正上等的鲜鱼，还得找你沈老大。瞧瞧，兄弟这不就是赶着大早就来了，就怕你老弟不在家……这样，三天大席，就先按三百桌算，每桌之上必定要有一尾三尺长的活鱼！要是能搞到更多的新鲜海货，就更好了。怎么样？这比买卖可不小吧，一般人还真接不下来，所以除了沈老大你，我也不去找第二家了。哈哈，在咱们登州府，还有谁不知道你入海蛟龙沈雄的名号！”</p>
“俺地亲娘！三百条大鱼！”沈雄闻言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一双豹眼盯着邓管家，丝毫不为对方的吹捧所动。</p>
这年头出海打渔可非比寻常，sī自下海那么一两趟也就罢了。可下的次数多，一旦被官府发现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买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