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一夜都没睡着。</p>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要离开这皇宫了。</p>
天没亮她就起身了，梳洗过后去厨房帮忙。灶里冒出袅袅青烟，稻草燃烧时候的气味儿一点儿都不难闻。</p>
吃早饭时，春墨看起来也是形容憔悴，但是两只眼亮得异常，只喝了两口粥就把碗放下了。</p>
“再吃些。”潮生给她夹了一个花卷儿。</p>
“吃不下。”春墨手心里都是汗，黏乎乎的，她在帕子上使劲儿抹了两下：“进宫这么几年了，一直也没见过宫外什么样儿……我在梦里头倒是常梦见自己出去了，可是街上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从街头到街尾，从城里到里外，好象这世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p>
潮生可是结结实实的吃了四个花卷儿，喝了一大碗粥。</p>
开玩笑，今天可是干力气活儿的。没有体力，怎么搬家？</p>
事实也证明，潮生很有先见之明。</p>
各位皇子前来送行，八皇子泪汪汪的，扯着四皇子的衣襟不放。</p>
“四哥……呜，你别搬走……我以后见不着你了怎么办……”</p>
这孩子，搞得象生离死别一样。</p>
四皇子这搬迁，为了讨好兆头，一切依从旧例，自然是不许见哭声的。可是八皇子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他不爽他就要哭，而且说得那话好象不是送别而是送葬似的不吉利。</p>
不过八皇子也的确可怜。</p>
没了亲娘，爹又不待见，旁的哥哥都不把他当回事，和四皇子一起住了这么两三年，四皇子教他念书，认字，得了什么东西从来不忘匀给他一份儿，还带他放过风筝，钓过鱼，采过柳条扦插，居然还真的栽活了——</p>
可以说八皇子对于亲情的全部依靠寄托，都在四皇子身上。</p>
可是这个哥哥却要走了。</p>
四皇子安慰了他好半晌，八皇子还是不依。眼看时辰不等人，魏公公过来催促，八皇子的乳娘也来要把八皇子领开。</p>
四皇子握着弟弟的手，轻声说：“要不，你跟四哥一起去吧。”</p>
八皇子愣了，旁边的人也都愣了。</p>
“啊？”</p>
“你跟四哥一块儿，去看看四哥的新宅子去。”</p>
八皇子激动得小脸儿通红，拼命点头，生怕四皇子后悔似的，刚才是拉着他不让他走，现在是拉着他就要往外走：“走走，四哥咱们快走。”</p>
五皇子皱下眉头：“四哥，这不妥吧？”</p>
“没什么不妥的，魏仲，你派人去禀报父皇一声，就说八弟随我去认个门儿，到晚间我自会派人好好将他送回来。”</p>
魏公公忙应了一声，打发人去禀报。</p>
这边四皇子已经带着八皇子出了门了。</p>
潮生她们跟在后头。</p>
就象春墨一样，她也觉得很不真实。</p>
这就要离开了？真的要走了？</p>
潮生忍不住回过头去。</p>
宜秋宫的宫门她曾经进出过不知多少次了，可是现在看这一回，心里感觉却那样不同。</p>
象是解脱了什么，又象是失去了些东西。</p>
并不全然是可以离宫的欣喜，还带着浓浓的怅然。</p>
虽然宫里是个吃人的牢坑，可是她在这个时代，唯一熟悉的地方，却只有这宫墙里面。</p>
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离了这里，她的将来一定会顺坦平安吗？</p>
珊瑚她们更加不安。</p>
但是更多的是兴奋。</p>
也许是因为她们进宫的时日短，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霜，所以遇事不会象潮生她们一样想的那么多。</p>
她们想的可能是新宅子大不大，住的是不是宽敞，将来她们是不是能当上个管事之类……</p>
春墨和潮生上了一辆车。</p>
两个人都十分沉默。</p>
车子朝前驶，木轴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单调而又规律。春墨撩起一点帘子朝外看，潮生只低头看着自己的包袱。</p>
大件东西都装进了箱笼，她们随身带的是自己的一些细软。</p>
出宫门的时候，车子都慢了下来，依次过关出去。车帘被掀起，潮生一抬头，看到禁卫郎官雪亮的衣甲，上头似乎能映出人影来。那人确定是两个宫女，并没多看一眼，随即放下了车帘。</p>
车子没有再耽搁，就又朝前动了。</p>
“咱们出的是银汉门……”春墨低声说。</p>
潮生分不出来是哪座门，在她心目中，所以的宫门都一样高大巍峨，门洞漫长深窄，从下面穿过去，就象是走过一条通往异世界的通道。</p>
就象……</p>
以前她看过的一部千与千寻。</p>
穿过那道门，门后面是一个光怪陆离的，充满危险的世界。而要回去，也还需要再从来时的那道门返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