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儿对诚王府来说不是件小事儿。</p>
本来不少人，都已经盘算着以后的出路了。王爷身边儿突然多出了伺候的人来——</p>
甭管有没有名份，以后翠凤姑娘和淑红姑娘可就不是奴婢了，她们会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奴婢服侍。若是得了宠，那以后荣华富贵也少不了啊。挤不到王爷和王妃身儿的人，平时不得志的人，连露脸儿机会都摸不着的人……</p>
那心思可都活了。</p>
结果王爷没纳——</p>
本来这差不多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好些人都开始找门路托关系想谋个新差事，这一下全僵在那里了。</p>
有人觉得，肯定是王爷年轻，脸皮薄儿。</p>
也有人说，自家王爷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不是那爱女色的。</p>
还有人说，王爷一准儿是没看上翠凤和淑红。</p>
三种说法里头，后一种支持者甚众。</p>
要说年轻，脸皮薄儿，可是寿王爷昌王爷府里也有伺候的人哪？这有什么？还值得为这个不好意思？</p>
再说读书知理，难道那满城里纳妾取小的人都没读过书都不知理？不见得！那崇文馆的博士、祭酒、胡子雪白雪白的，家里还有不少如花美眷呢，真正是一树梨花压海棠，好不风流。</p>
所以说，八成是翠凤和淑红没让王爷看上。</p>
本来嘛，年少谁不爱风流？可是翠凤和淑红是王府里最漂亮的丫鬟吗？</p>
不是。</p>
明眼人都知道，别说在王爷书房伺候的潮生，就是以前王爷身边的春墨姑娘，也比翠凤和淑红两块料强。就算这两人都不提，掖庭那边拨来的人，相貌也都看得过去啊。</p>
翠凤和淑红有什么强？不就强在一个听话上头吗？</p>
她们听的可是王妃的话，与旁人有什么好处？</p>
尤其原来宜秋宫的老人儿，对这一点尤为不忿。</p>
王妃来了之后，原来王爷身边近身伺候的这些人都得靠边站了。许多人连王爷一面儿都见不着。这见不着主子，还指望靠什么出头？</p>
那心里自然是有怨怼又有企盼的。</p>
现在王爷要收身边的人，要是又收了王妃身边的人，他们能把手伸过去吗？</p>
要是原来同在宜秋宫里的几个漂亮丫鬟，有谁上位，那就不同了。怎么说大家也是一处当过几年差的，有几分香火情。自己人上了位，要挑伺候的人，寻帮手拉臂助，那也会从熟识的人里找。这枕头风儿一吹，还有什么不成的事？</p>
可放着府里这么多人，王妃却一个不挑，一个不问，只从自己陪嫁里头挑人。</p>
这么一琢磨，差不多原来宜秋宫出来的人，觉得王爷没应王妃这一请是对的。</p>
要不然这王府后院儿里可全是温家的人了，还有他们什么事儿？全让王妃把持住了，他们这年人一年大二年小的，都会给腾出手收拾了，远远的给你发到田庄上去，你这辈子叫天不应叫地不灵。</p>
府里的其他人，当然各人有各人的心思。</p>
温氏陪房里头自有那老于世故的媳妇、婆子，深知温氏现在的情形不妙。</p>
虽然皇家没有因为无子而被休弃的媳妇，却有因嫉妒而被冷落的女人——而且还有不少，女人的体面，一部分是娘家给撑腰，可大半还要看自家男人给不给你脸面。</p>
潮生相信，要不是她在书房待着，这地方儿一般人来不了，估计她耳根子清静不了。</p>
而且，幸好四皇子今日忙，一天都没在府里，免了潮生的尴尬。</p>
小厨房她今天也没有去，就是不想见到那些人当面一脸笑，背过身去窃窃私语。</p>
晚上她去寻李姑姑，天气暖和起来，已经不烧炕了。潮生帮着李姑姑把一应冬天的厚衣裳打叠包起来。</p>
“瞧瞧，这两天来来去去的人，脸上的粉都比往常厚了几分。”李姑姑啧啧有声，摇头说：“都巴望着天上掉个馅饼砸自己脑袋上呢，真是丑人多作怪。”</p>
潮生把包袱系好：“看姑姑说的，咱府里哪有丑人哪。”</p>
“可不是么。要真是丑，也就没了痴心妄想了。个个都觉得自己花朵儿似的……”</p>
潮生虽然志不在此，但是她并没有看不起旁人的意思、</p>
人各有志。</p>
对于府里许多丫鬟来说，府里的生活好比天堂。比如正院的那些丫鬟，托着温氏的福，吃穿都讲究，套红楼里头的话，比外面一般人家的小姐还体面呢。外面一般人家，也不可能整天鸡鸭鱼肉吃着，绫罗绸缎穿着。她们已经习惯了这里面的生活，让她们出去怎么适应草檐茅舍，陋室空床？旁的不说，光卫生条件一条就适应不了。出去了她们还能象现在一样勤快的洗头洗澡？哪来那么多的柴禾够糟蹋的？再说倒马桶……潮生也想象不来那些养得白嫩的青葱玉手怎么拿起笤把刷马桶。</p>
不说物质，就是精神上心理上的落差也受不了啊。</p>
王府里是何等体面，出入的都是何等样人。听的，看的，说的，那都不一样。出去了之后，嘈杂市侩琐碎肮脏……</p>
所以红楼里的晴雯，“心比天高”，却死活舍不了一个怡红院丫鬟的身份，说若要出去就一头碰死。</p>
出去了未必不能活，只是和现在的活法儿不一样。</p>
潮生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她能出去，她会怎么样活。</p>
她有手艺，不怕养不活自己。还有房子，虽然叔叔不在，可是房子还在，有地方栖身。将来……嫁人……那些事情她却想得不多。</p>
嫁什么样的人呢？</p>
潮生每次一想到这个问题，就本能地避让，绕过去。</p>
她不知道自己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p>